35 釋前緣

35、釋前緣

“陛下,臣已將寒江關和金鳳所能調動的兵力詳細列出,請陛下過目。言昊揚躬身遞出摺子。

接過執事太監送上來的摺子,藍淵細看了一遍,能抽調出的精兵竟比自己想的多,若是依照原定的計劃直取東延,勝算又大了許多。可若寧哀求的聲音還在耳邊迴盪,是戰是和,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但軍令已出,想要收回已是不能。

目光掃過階下衆臣,沉吟片刻才道:“嗯,衆愛卿對攻打東延之事還有否異議?”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能站出來阻止這場戰事,也許還有迴旋的餘地,藍淵如是想着。

衆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半天,卻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藍淵失望地搖搖頭,正要結束早朝的時候,紹炎手執玉笏站了出來。

“陛下,臣以爲現在不宜動兵。一來,剛剛結束寒江關之戰,雖然士氣高漲但卻人疲馬乏,邊關雖暫時穩定,能夠抽調兵力,但軍中糧餉卻已不足以支撐前線戰鬥。二來,東延不比東胡,金鳳這等遊牧小族,雖然這幾年朝局動盪,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東延也歷經過盛世,將帥都是沙場老將,身經百戰,近年陛下又鋒芒畢露,東延必會防備,若是現在出兵攻打,就算有周全的部署,也必將會是一場苦戰。”

藍淵嘴角浮出一絲笑意,正待開口,言昊揚卻先說了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紹大人祖籍是東延吧?你那番話看似爲大局着想,實則是有私心對嗎?”

紹炎看了言昊揚一眼,卻不答他話,跪在殿前:“陛下明鑑,臣字字忠心,句句肺腑,臣縱使有私心也是爲了兩國百姓。臣雖是東延人,但跟隨陛下之時,是發過血誓絕不會有二心的。東延就是因爲年年征戰,導致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才葬送了這繁華盛世,陛下當年也是親眼見過的,血的教訓,前車之鑑啊。”

“紹大人吶,好一番肺腑之言,要不是知道紹大人連同鄉都不放過,但憑這幾句話,還真會讓人以爲紹大人是個忠君愛國,滿腔熱血的愛國人士。只是不知道那個至今未醒的舒維聽到紹大人這番肺腑之言會作何感想?”刑部的吳大人譏諷道。

這時朝堂上又是一陣交頭接耳,東延刺客在牢中被虐的事全朝都知,藍淵爲了此事查了許久都沒有結果,不料卻在此時被爆了出來,藍淵臉色瞬間變了,冷冷道:“紹炎,吳大人所言可屬實?”

紹炎聞言連忙匍匐在地,沒有了剛纔慷慨激昂的氣勢,顫聲道:“陛下……確實是臣做的,見到他時,臣氣昏了頭,也沒顧那麼多,做下了蠢事。事後臣一直悔恨不已,但想到他曾經試圖刺殺陛下,小懲一下也是無礙的,所以……臣……請陛下恕罪。”

“這麼說,你對朕的忠心真是可鑑日月啊。朕還該好好封賞你,恆國律法也該重新編撰了是嗎?”

紹炎不敢擡頭看,但能從聲音中聽出皇帝是要發怒了,慌道:“臣不敢,臣知罪……”

“恆國律法上是怎麼說的?”沒有溫度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見紹炎沒回話,吳大人想拍馬屁,趕緊把話頭接過來:“回陛下,恆國律法第八十四條,犯人一經定罪,押入大牢,便不得擅用私刑,提審,用刑上報,交由刑部開堂審理。如有違反,輕者二十大板,暫停俸祿半年,重者五十大板,監禁十日,暫停俸祿一年,屢教不改者大刑伺候,永久革除官銜。”

藍淵冷冷地看了吳大人一眼:“朕沒問你。”

馬屁拍在馬腿上,吳大人肩一縮,頭一低,專心看着地面,再不敢多話。

紹炎卡白一張臉,鼻尖都快碰到地上了,連連磕頭:“陛下,臣認罪,請陛下從輕發落,臣……願將功補過,求陛下開恩……”

藍淵若有所思地看了紹炎一會,道:“先把紹炎關進大牢,等候發落,東延一事再行商議。”說完揮揮手。

執事太監會意地點點頭,一聲尖銳的“退朝”聲響徹大殿。

藍淵滿腹心事回到御書房,還未進門就聽報,舒維醒了,樂公子聞訊早已回了若心閣。

秉退左右,悵然若失地走進內殿,牀被已經鋪好,坐到牀沿,伸手撫摸早已冰涼地枕頭和錦被,想在那片冰冷裡找回一點點屬於兩人昨夜的溫度,可是觸手只有一片徹骨冰涼。

聽到舒維清醒的消息,樂璇連沐浴都沒來得及,只匆匆穿好衣服便往若心閣趕。

舒維還是平躺在牀上,皺着眉頭,久未睜開的眼眯起一條縫,乾燥的嘴脣翕合着。

“舒維。”樂璇激動地喊出聲來。

舒維的手動了動,樂璇連忙握住他的手,湊到他耳邊輕喚:“舒維,你終於醒了,你睡了很久,我都快擔心死了。”

舒維眼睛稍微睜大了些,但沒有焦點,翕合的脣發出了一點微弱的聲音:“……”

“什麼?”湊近耳朵,也沒聽出個所以然,只好制止他:“你先不要說話,我給你潤潤脣。”說着拿過桌上的蜂蜜水沾溼錦帕,一點一點替舒維潤着乾裂的脣。

幾滴蜂蜜水滲進舒維口中,他像久旱逢甘霖一般努力張了張嘴,艱難地吐出一個字:“水……”

樂璇這才恍然大悟,舒維昏迷了一月,只能進些流食,有時連太醫開的補劑都吞不下去,身體一直處於缺水狀態,這會兒醒了肯定是口乾舌燥。

起身拿了個調羹,少少地舀了半勺蜂蜜水,小心翼翼地送到舒維嘴邊,舒維微微張開嘴,緩緩地將勺中的水喝下。

喝完了水,舒維總算有了些精神,睜開眼四處看了一下,最後把目光放在樂璇身上,用低啞的聲音問道:“小四?”

大病初癒的人眼神總是不好,樂璇將頭湊到舒維面前,笑笑:“我不是小四,我是樂璇啊,你身上的毒已經解了,現在你只用專心把身體養好就行了,知道嗎?”

舒維看了樂璇良久,才扯扯嘴角露出一抹抱歉的笑:“樂璇……?我見過你嗎?我現在在哪裡?”

此話一出,樂璇如遭雷擊,想去幫他整理頭髮的手懸在半空,再也下不去了。

呆呆地看着舒維,你怎麼又把我忘了...我苦苦尋覓,歷盡艱辛從東延一直追到恆國,就爲了給你千里送解藥。還記得你走的時候說過再也不會將我忘記,當時還信以爲真了,沒想到,這才一年沒聯繫你就又將我遺忘,中毒了不起啊,中毒就能掩埋一切過往嗎?你能記住你爹,你能記住小四,卻始終記不住樂璇這個人。被人反覆遺忘的滋味真是好難受,早知道不該如此執着的。樂璇心中五味雜陳,終究還是沒多說什麼,悻悻地收回了手。

舒維察覺到樂璇的不快,忙解釋:“樂璇,我現在有些頭暈,腦中有片空白,可能會記不得一些事,能給我一些時間嗎?”

要給你多久的時間,你纔會記得,除了你爹和小四,原來還有個叫樂璇的人在你記憶中有過片刻停留。

樂璇搖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罷了,記不記得都無所謂了,你好好把身體養好纔是正事,我去讓人給你做些清粥,你才醒過來,只能吃些流食,你再休息會兒,待會兒粥做好了會有人來伺候你的。”

看着樂璇起身要走,舒維忍不住喊道:“樂璇……你能不能再陪我會兒?”

“門外有宮女,你需要什麼吩咐她們就是了,我還有事,晚點再來看你吧。”樂璇沒有回頭,開門走了出去。

倚在門上,鬆開緊握的雙手,手掌被生生掐出幾道月牙印痕。胸中憋着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只有發足狂奔,直到不能呼吸才能暫時忘記自己做的荒唐事。

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偌大的皇宮,真正到過的地方只有三處,其中兩處現在是不能去了,唯有御花園還能容得下自己。

居然上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