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神父目無餘子。他有這個資格。
維克多沒說自己要去薔薇莊園,米勒就知道了。這是他第一次在維克多面前展示自己的預知能力,等於向維克多承認自己是聖域級別的牧師。
兩人之間的談話,米勒透露出太多的信息。
即便西爾維婭一個照面就能殺死米勒,她也確實攔不住一個具有預知能力的聖靈牧師。維克多就更攔不住了。聖靈牧師在僱傭軍面前施展神術,可以讓僱傭士兵變得英勇頑強,也可以讓他們俯首帖耳,比如,當場宣佈僱傭軍團解散,任何人都沒有辦法追究僱傭士兵臨陣脫逃的罪責。
這可是個神靈顯聖的世界,凡人對光輝之主的信仰牢不可破。米勒真這麼做,維克多除了乾瞪眼,還是乾瞪眼。米勒沒有這麼做,他向維克多釋放了充分的善意,表明自己不會干涉他的世俗政權。
米勒今天沒這麼做,以後也絕不會這麼做。他不是在用聖靈牧師的信譽擔保,而是用自己的道路在擔保。
神眷者明確表示自己在向維克多學習,儘管很不痛快。
維克多把米勒的“不痛快”理解爲聖域強者的約束自我。
重點不是“約束”而是“自我”,約束自我等同於穩定自我。就好像強壯的看門狗,吃了睡,睡了吃,有事汪汪叫,沒事欺負一下小母狗,痛快是痛快,丟根肉骨頭過去,它馬上就吐着舌頭過來了。
不痛快才能不後悔,傻狗一隻,談什麼後不後悔?
失去自我的人會受到外界操控,和傻狗沒什麼區別。無人可以約束的強者更需要自我約束,因爲放縱自我的強者更容易遭到有心人的覬覦和利用。華國古代的始皇帝英明神武,還不是被方士耍得團團轉?所謂的長生不老如同逗弄傻狗的肉骨頭。
神眷者牧師面對的問題更嚴重。光輝之主的聖光本質上是信徒救贖自己的強烈心願。所以米勒想去救贖‘黑帶子’,如果他真這麼幹,痛快是痛快了,但他會失去自我,然後被聖光同化。
米勒對維克多說:“等有一天,你強大到無人可以拘束,還能讓自己‘不痛快’,你纔有資格和我好好談一談。”
這句話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意思。
在維克多設立最高造物主燈塔,開創心靈血脈秘法之前,米勒從來沒有和他有過深入的交流。這就意味着米勒不是衝着維克多本人來的,他看重的是維克多帶來的新思想。在聖靈牧師的眼中,維克多本人和普通信徒沒有本質區別。但是,維克多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一切就不同了。
經過X-3的邏輯推演,米勒神父的意思如下:
第一,我們的層面完全不同,我不會干涉世俗,也不允許同層次超凡力量干涉世俗世界的演變。你只是個領主,想要借用我的力量,門都沒有。
第二,你的道路正確,有可能成爲聖域級別的強者。我尚且要受到聖光的侵蝕,害怕失去自我,成爲聖光的傀儡。你一旦觸摸到上層法則,會引來怎樣的關注和覬覦?如果你能約束自我,堅持本心,我們還能合作。反之,如果你失去自我,成爲某種存在的傀儡,我非弄死你不可。
第三,眼高手低是你目前的缺點,我現在不能透露任何秘密。你幫我解決疑難,我也能幫你解決問題。堅持自我,就不能迷信預言,我拒絕你的試探。
堅持自我是爲了掌握自己的命運。維克多親眼目睹古代鍊金師從意志層面奴役鍊金生物,他最害怕的就是受到未知存在的操控。所以,他寧願放棄太陽精靈的超凡力量,也要走自己的道路。而米勒幾乎明着告訴維克多,他的目的是爲了救贖人類族羣,不會左右維克多的選擇。
這是基於蘭德爾家族發展模式帶來的必然結果和米勒要求維克多堅持自我這兩點所形成的推論。
神眷者的一席話讓維克多對自己的未來信心滿滿。
至少,他能幫我解決血脈枯萎的問題。
備受鼓舞的蘭德爾子爵在薔薇女王的閨房裡表現的極其神勇。害羞的翠絲莉受不了兩個壞人的聯手欺負,乾脆“睡着了”。西爾維婭芳心大悅,拉着愛人溜出臥室,去欣賞薔薇莊園的夜景。
淡柔的月光如輕紗薄霧,瀰漫在靜謐的後花園裡。維克多抱着西爾維婭,坐在鞦韆藤椅上,享受着寧靜的溫柔。
西爾維婭將腦袋擱在愛人的肩膀上,輕聲笑道:“親愛的維克多,你比我預想中的還要快。”
“快什麼?”維克多一頭霧水。
“涌動啊……我原以爲你需要十年才能掌握涌動天賦。”
西爾維婭伸出纖美白皙的手掌,輕輕攪動無形無質的月光,清涼的虛空水元素涌入維克多的身體,令他精神一振。
“是什麼讓你下定決心擁抱月精靈血脈?”西爾維婭側過腦袋看着維克多,金髮自然垂落,水汪汪的眼眸如同蔚藍湖泊,晶瑩剔透的紅脣勾起甜絲絲的笑意。
這我可不能告訴你…….維克多表情困惑又藏着得意:“我也不知道……總之,我現在有了騎士的力量,那些高階女騎士不會再輕易挑逗我了。”
“寶貝,恰恰相反哦。”西爾維婭掩嘴嬌笑,銀鈴般聲音充滿了愉悅,“白銀女騎士在孕育黃金血脈子嗣的過程中,能清晰地感受到元素海的變化規律,等於半隻腳踏入黃金階。你掌握了涌動,意味着虛空水元素時刻都在純化你的月精靈血脈。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你距離黃金血脈只差風語天賦。以前,高階女騎士迫於我的壓力,最多逗逗你。現在,我可管不住她們了。”
不可逆?不可逆……這怎麼可能?
見維克多有些失神,西爾維婭挑起柳眉,關切地問道:“親愛的,你怎麼了?這難道不是個好消息嗎?”
維克多收斂心神,遮掩着搖頭,說道:“好消息和壞消息是雙生子。”
“壞消息是你不能讓女騎士懷孕。你的後代註定很少。”西爾維婭在維克多脣上啄了一口,嫣然笑道:“如果你覺醒太陽精靈的血脈,只有女黃金騎士才能誕下你的後代……還有我。”
維克多哭笑不得地說道:“這似乎也是個好消息。”
“當然。”西爾維婭嘟起紅脣,輕擡下巴,傲嬌又得意。旋即,她又摟着維克多的脖子吃吃笑了起來。
兩人溫存片刻,維克多開口說道:“親愛的,我想和你談談野柳城的事情。”
“嗯。”西爾維婭點點頭,坐直身體,動作優雅地將髮絲撩至肩後,蔚藍雙眼盯着維克多,輕聲問道:“我是的你妻子,對嗎?”
“毋庸置疑。”維克多淡然頜首。
西爾維婭斟酌了下,委婉地說道:“親愛的,銀月莊園發生的事情,我無需盡在掌握,但你和哪些人親近,愛麗娜、愛麗絲、莉莉婭和妮可都會向我稟報。”
“其實,我也不想幹涉你的私人感情。但白銀血脈和黃金血脈並非小事,有人想獲得,就有人想毀掉。你以前那些情人,包括凱瑟琳,我就不管了。以後……”西爾維婭似笑非笑地說:“以後,你想和誰結爲伴侶,是不是要徵得妻子的同意?”
領主之間從來沒有單純的愛情,維克多選擇任何女騎士作爲伴侶必然形成政治聯姻。政治生活波雲詭譎,犧牲一個高階女騎士,謀害一個黃金血脈,怎麼看都很正常。
西爾維婭的要求一點都不過分,甚至有些委屈自己。維克多舉起雙手,苦笑道:“我有你們就夠了,你別再給我添麻煩……就算你答應了別人,我也不會同意的。”
“那我就把話說清楚。你的血脈穩定下來,只能優先考慮人馬丘陵的高階女騎士。”西爾維婭瞪了維克多一眼,氣勢洶洶地說道:“她們不會謀害你!就算你拒絕她們也要婉轉,她們在衝擊元素海之前特別需要感情的慰藉……嗯,最好能懷上黃金血脈的子嗣。”
維克多頭大無比,惱怒地說道:“我們談野柳城,怎麼又談血脈了?”
西爾維婭眨了眨眼睛,委屈地說道:“我們就是在談野柳城……你先和吉莉安幽會,又邀請朱蒂夫人做客,我就知道你來薔薇莊園,要和我談野柳城的事情。”
“親愛的,你不要怪愛麗娜向我通風報信……萬一,你要是被人害了,我也得知道找誰復仇,是不是?大不了,你收買翠絲莉,讓她替你監視我,再向你通風報信好了。”西爾維婭促狹地笑道:“要不然,我住進銀月莊園,或者你住進薔薇莊園?”
妻子要求和丈夫住在一起,實屬天經地義。這個提議堅決不能做出任何迴應。
維克多肅然點頭,說道:“我們談野柳城。尼姆公爵和喬舒亞公爵聯手對付我。你不會不知情吧?”
西爾維婭似幽怨似嗔怪地哼了一聲,淡淡地反問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戴恩神父的人脈廣泛,他幫我問了野柳城的駐守神父。”維克多回答道。
“戴恩?”西爾維婭點點頭,沉吟着說道:“克萊門特的這個學生也是倒黴,熬了這麼多年,原本可以主持蘭德爾領的教務,卻遇上了神眷者……只能負責監督他。”
維克多震驚地看着西爾維婭,結結巴巴地說道:“你……這個,米勒牧師是神眷者?”
“別大驚小怪的。”西爾維婭眼波流轉,橫了維克多一眼,說道:“二級牧師能夠起死回生,不是神眷者是什麼?”
“克萊門特臨走前已經把米勒是神眷者的事情告訴我了。”
西爾維婭頓了頓,蹙眉嘆道:“據克萊門特說,神眷者有強有弱,最強的神眷者當然是初代教皇伊諾克。而米勒牧師恐怕也是頂尖的神眷者,可以把他視爲神選者時代的頂級巫師……不過,自伊諾克以下,強大的神眷者都是一些特別壓抑的傢伙,他們在歷史上默默無語,但教會相信,強大神眷者交鋒的對象不在現實世界。克萊門特叫我不用在意米勒的存在,更不要招惹他。”
西爾維婭頜首說道:“我認同克萊門特的說法,因爲我自己有切身的體會。力量越強,承受的壓力越大,米勒沒有可能偏離救贖的道路。”
維克多目光灼灼地問道:“克萊門特爲什麼和你說這些?”
“他要堅定我建港南拓的決心。”西爾維婭噙起一絲玩味的笑容,解釋道:“蟻潮剛結束,米勒就來了……克萊門特徹查了樞機院調派牧師的記錄,米勒非常巧合地被選到蘭德爾領,然後又莫名其妙地留了下來……你也是出了力的。”
“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西爾維婭紅脣輕啓,吐出了一個詞:“大預言術。”
傳說,大預言術不在神術體系之內,是隻有教皇和教宗才能掌握的至高神術,具有言出法隨的莫大威能。教皇和教宗施展大語言術必須付出縮短壽命的巨大代價。米勒爲了留在蘭德爾領而施展大預言術,必有原因。
“放心吧。”西爾維婭眼眸變得幽深難測,輕輕地說道:“如果大預言術涉及到我,或者你……我必有感應。”
“反倒是那些低層次的世俗手段才叫我頭疼。米勒牧師顯然不具備……那種能力。”
西爾維婭搖了搖頭,把教皇、納赫蒂加爾和尼奧維斯特從腦海中驅散,對維克多說道:“不要招惹米勒,他留在蘭德爾領也是件好事……隨他去吧。”
維克多定了定神,點點頭,轉而問道:“尼姆和喬舒亞公爵想幹什麼?既然你知情,爲什麼不告訴我?”
西爾維婭輕輕一嘆,搖頭說:“親愛的,約克家族現在是岡比斯的後族。”
“什麼意思?”維克多困惑地問道。
“意思就是說,岡比斯的一切都恢復正常了……公爵不用看子爵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