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45度的陽光

安憫格格十六年來上學的第一次遲到,居然是在易烊千璽的眼皮子底下。

至今想起來安憫格格都依然是記憶猶新。

新生報到是在開學三天後。易烊千璽一早去上學,竟然也沒提醒她今天去報道。

安憫格格心安理得地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當她幡然醒悟的時候已經晚了。匆匆套上衣服出門攔了輛出租車,不巧的是又趕上了北京的大堵車。

當安憫格格半死不活地抵達化大附中時,門衛大爺毅然決然地攔下了安憫格格。

“你見過哪個學生不穿校服?!”門衛大爺咆哮,一邊把安憫格格推到校門外一邊囉裡囉嗦:“去去去,小孩子家家,別來搗亂。”

“我真的是學生。”安憫格格百口莫辯,“真的真的是學生。我發誓。”

“發麪也沒用。”門衛大爺的態度堅決:“走走走!”

“我來學校,就是爲了領校服。”

門衛大爺顯然一副經驗豐富的樣子:“早就有外校的混混用這個藉口來挑事,就你這點小九九,趕緊收着打算盤去吧!”

安憫格格幽怨地看着門衛大爺義憤填膺地關上門,一副“死也不讓你進,就是不讓你進”的一臉嫌棄的表情,欲哭無淚。

翻牆。就是安憫格格思考了半天想出來的辦法。

化大附中後牆低矮,爬山虎鬱鬱蔥蔥地長滿了整座後牆。安憫格格擡頭看了看兩米高的大臺階,咬咬牙還是死死揪住爬山虎。細細的絨毛和一根根不知名的小刺割得她手生疼,爲了自己能翻進學校的偉大夢想安憫格格還是忍住了一時的痛苦。

以極其不雅觀的姿勢一步步蹲到鐵欄杆上方,微微擡了擡手,手心裡血跡斑斑,還有鐵柵欄上一層薄薄的鐵鏽,在金秋送來的寒風裡刺骨的疼。

“倒黴。”安憫格格鬆了口氣,低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化大附中校園,嘆了嘆氣還是努力地安慰自己:忍忍吧,一會就好了。

一步步挪動着艱難的步伐,安憫格格抓着鐵欄杆的手一鬆,腳下一個趔趄不穩,緊接着化大附中的校園裡傳來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

“好疼。”

當安憫格格撿起自己的雙肩包還在悻悻地感嘆自己的英明神武機智聰慧先把雙肩包扔了下去,至少不會連包帶人被摔個底朝天。

“看着低,我怎麼沒想到這麼高啊。”安憫格格的眉頭擰在一起,看了看血跡模糊的手心,抖了抖肩膀,“啊,這跟容嬤嬤虐紫薇有區別嗎。”

“不就是手弄爛了嘛,你的比喻還真形象。”

安憫格格無賴地坐在地上一擡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中的白本子。後背頓時冒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那上面印着幾個大字:化大附中操勤量化考覈分記錄。

第一天上學就被記,安憫格格可丟不起這人。

“不好意思啊我走錯了。”仗着自己沒穿校服,安憫格格死皮賴臉地撿起雙肩包就跑。

奇怪,怎麼跑不動?

“既然來了那就別走了。”

聲音是熟悉的京腔,像流動的溪水劃過她的耳畔。安憫格格愣了愣。

“易烊千璽,你把我的衣領鬆開。”

易烊千璽笑嘻嘻地收回了手,摸摸她的劉海:“其實我更好奇的是這麼高你是怎麼翻進來的。”

當然,作爲萬人敬仰的學生會紀檢部部長,易烊千璽正在學校後牆視察工作。先是一個薄荷綠的書包扔了下來,要不是他易烊千璽閃得快,早就命喪於此了。緊接着就看到了隕石一般墜落的安憫格格。

自言自語自娛自樂自導自演自賣自誇,他也着實無語。

易烊千璽一邊感嘆一邊撥拉着安憫格格亂糟糟的頭髮:“嘖嘖,怎麼摔成這樣了。頭髮上全是草。”

“摔樹溝裡了。能不疼嗎。”安憫格格揉了揉手腕,渾身一抖,想想這壯烈的場面就難受。

易烊千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快點,我帶你去報到,本來就遲了。”走了兩步,忽然轉身,認真地看着她,“等等,在報到之前,我先陪你去處理傷口吧。”

安憫格格最喜歡看45°斜射進來的陽光。

溫婉,明媚,恰如她面前的這個少年。

也恰如初中時第一次見到他穿着那麼素淨的藍色校服只是個普通學生的模樣。

初中時,安憫格格認爲自己是個幸運的人。理由是一擡頭向左45°就能準確無誤地捕捉到易烊千璽沐浴在陽光下靠着窗子的爆表側顏。

第一次見到他安安靜靜規規矩矩地待在教室裡也是這樣。

即使安憫格格不是害羞的性格,面對一個偌大而陌生的集體做自我介紹,還是有些怯場。

“我……安憫格格。”安憫格格說完,下意識地瞥了易烊千璽一眼。即使他的眼光在窗外綠茵茵的操場,也變不了他公子一樣的氣質。

此時此刻正是陽光大好的時候。窗外的陽光透過明淨的玻璃45°角斜射進來,一直抵達他深邃的眼睛最深處。

坐在最沐浴陽光的位置。易烊千璽整個人就像此刻的太陽。毫不吝惜地在世界各處揮灑着光芒。

也許是因爲不知道怎麼接下文,安憫格格的眼睛盯着前面,手指卻快要把衛衣的衣角絞爛。

“……沒了。”

安憫格格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在全班的鬨笑聲中一臉無奈和尷尬。臉上覆雜多變的表情交織替換,近乎扭曲。

驀然,她看到了最靠窗邊兒的易烊千璽,支着下巴目光不知道什麼時候扭轉了回來,目光溫柔地看着她,卻讓安憫格格覺得發悚。

半晌,安憫格格忽然看到易烊千璽勾了勾嘴角,朝她輕輕一笑。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你的笑是我致命的毒藥。

多少次安憫格格都因爲他的笑容笑過,有多少次因爲他的笑容想要哭過。

在初二二班的最後一排總能找到一個個子不高不矮的纖瘦女生,一頭微卷的長髮總是梳的很整齊,蓬鬆地披在身後,那是一束大大的馬尾辮。額前兩縷碎髮不長不短卻剛好將她飽滿的額頭線條修正得十分得當。和同學們一樣總是穿着寬大的校服,一副文靜秀氣的樣子。

“千璽。”

全班只有她顧明鈺一個人叫他千璽。

安憫格格擡擡眼皮看了看易烊千璽,他擡頭微微一笑,停下手中的筆:“嗯。怎麼?”

顧明鈺笑笑,說:“廣播剛剛說學生會全體成員兩節課後去會議室開會。應該是新學期的工作安排流程。下午你來的晚,沒聽見。”

易烊千璽摞好那一沓厚厚的草稿紙,微微點點頭:“嗯。謝謝啊。”

顧明鈺說:“沒事。”隨即淺淺一笑,“那我先走了。”

此時安憫格格旁邊的許慕音就一臉神秘地湊上來:“格格,你不會吃醋吧?”

安憫格格立馬回了句:“吃你的巧克力吧。”許慕音還沒說話,一塊巧克力就佔滿了她的味蕾。

那自然是安憫格格塞的。雖然動作有些粗暴和不雅,許慕音卻還是一臉幸福的表情。

“哇塞!進口的!格格你也捨得給!”許慕音胡亂抹了一把巧克力殘渣,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脣,“還有嗎?”

安憫格格在寫作業,頭也沒擡一下,“沒了。就這麼一個,本來想留着自己吃的。”

許慕音一臉失望地坐回座位,看着安憫格格嘆氣:“幹嘛總是這麼拼?”

那是因爲我們終將要對得起自己的勇氣,終將要像刺眼的太陽拼上稚嫩的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