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
駐軍在上庸郡的李嚴,如今率領着兩千兵卒,趕往南鄉郡武當縣的路上。他滿臉的灰塵,眼中滿是血絲,騎在戰馬上,時不時的回顧後面的兵卒。
荊州多山澤,上庸就是山城,趕路到武當縣尤其不易。
已經半個月了,他們纔剛剛走出上庸郡的地界。
李嚴很心急。
他是南陽人,才學頗高。年輕時爲郡吏,以才幹知名。劉表讓他到郡中各縣任職,培養的意圖很明顯。
所以當南鄉郡被曹軍襲擊,襄陽州牧府發出命令,讓他率軍去增援,他便一刻停留的趕過去。然而南鄉求援軍報到襄陽,再從襄陽到上庸,時間就耗了半個月。
所以他擔心。
怕等他率軍趕到的時候,南鄉郡北部的析縣或者順陽縣,早就被攻破了。
畢竟曹軍駐紮在南陽的督軍,是陳恆。
獨領軍後,攻無不克、詭計百出的世之狡狐!
但是他一點辦法沒有。
麾下的兵卒們,對他很愛戴,都毫無怨言的跋涉着。卻無法將這山澤崎嶇,變成一路坦途。
“德豔,汝說這順陽縣仍在我軍手中否?”
德豔,是宗預的字。
他是李嚴的鄉里,荊州南陽郡安衆縣人。本是上庸刀筆吏,李嚴到任後,提拔鄉里,便讓他成爲郡中僚佐。此次馳援,也帶了出來。
宗預聞言,先是回頭看了看兵卒,便壓低了聲音,“回校尉,恐怕已破了。”
“嗯?爲何!”
有些激動,李嚴聲音猛然高了不少。
馬上的,他又揮手讓親兵離得遠些,探過腦袋很小聲的問,“德豔,此言有何依據?”
“陳子初被水鏡先生稱爲世之狡狐,計謀過人。征戰之時,必然謀定而動。”
宗預臉上有些鬱郁,“今敵我兩軍在樊城對持,陳子初卻分兵攻南鄉,如不是成竹在胸,也不會輕易發兵啊...”
李嚴默然。
以他之智,早就想過這層了。只是心裡一直在逃避而已。
“唉...”
好久過後,李嚴才長長的一聲嘆息,“暫且行軍吧,或許還有希望...”
是的,他還抱着一絲希望。
只是很可惜,三日後,他就變成了絕望,然後怒罵不止。
他派去的前方探馬斥候,帶回來了從武當縣潰敗的兵卒。
原來不止析縣和順陽,連武當縣都被曹軍給奪了!
陰縣與武當,得知南鄉郡北部被攻,便率軍北上支援。
卻想不到半路被陳恆親率精銳伏擊,死傷慘重。而且還利用騎兵的速度優勢,驅趕着敗兵往武當方向趕去。
可以想象的,武當城駐軍本來去馳援的,結果被人一路追殺回來,城裡哪還會有戰心,不戰而破。
不光如此,連陰縣都被破了!
陰縣臨近南陽朝陽縣,駐守着曹將毌丘興一千兵卒。
就這麼點兵卒,是不會離城去攻城的,除非朝陽縣不要了!
畢竟從樊城是可以一馬平川殺過去的。
但是曹軍就是不要了!
毌丘興傾巢而出,趁着陰縣守軍北上,直接夜襲破城。如此容易得手,是有一支商隊夜裡打開了城門,荊州豪族馬家的。
只是很可惜,知道這件事的,除了曹軍和馬家的人外,都被滅了口。
被曹軍放棄的朝陽縣,是一座空城。
早在兩年前,奪得城池後,陳恆便將這個縣的黔首百姓,都遷往南陽北部屯田了。連新野、棘陽和安衆等地都遷走不少。
當時,這些被強制遷居的黔首中,有個約摸十歲的小男孩。
他一身破爛衣服,很清瘦,眼睛卻很靈動。走路的時候一直左顧右盼着,彷彿對山丘水澤等地形充滿了好奇。
時不時的,就會被腳下石頭絆了一跤。
被身旁的婦人扶起後,還反過來安慰,“阿..阿母,艾...艾...無礙。”
嗯,這小子,說話有些口吃。
所以隊伍中經常會有人逗他,“鄧家小子,礙,又無礙,到底是礙還是無礙啊?”
讓隊伍中多了些許歡笑聲。
也減少了被明晃晃刀子逼迫,無奈遷離故土的憂傷。
當然,那個時候,身爲太守的陳恆,是不知道這種小插曲的。
李嚴無奈的撤軍回上庸了。
武當縣被破,上庸郡就暴露在曹軍兵鋒下,他必須要趕回去。至於陰縣,還是留給襄陽操心吧。他總不能跨過新城郡去增援。
而陳恆在大破劉表的援軍後,與呂常、姬明合兵一處,挾着大勝的銳氣,連續攻破順陽與析縣,將大半個南鄉都納入了囊中。
順利打通了荊州與武關的通道!
現在趙英已經領着本部人馬武當縣駐紮,留在順陽安撫地方的兵馬,是呂常,他還要繼續攻南鄉縣。
陳恆自己帶着牛蓋的騎兵,還有姬明本部去陰縣與毌丘興一起守城,聚兵威逼筑陽縣,和更下方的新城郡。
至於還在劉表軍手中的南鄉丹水縣,就留給張郃來取破城之功,當是還個人情。
是的,還人情。
雖然陳恆與張郃從未謀面過,沒有過交集。
賊奸詐的陳恆,讓夏侯稱啓程去了武關內商縣,說什麼是給張郃攻擊魏興、上庸兩郡帶路。實際上,就是去蹭功勞!
張郃還不得不給他蹭!
畢竟他現在夏侯淵手下任職呢!
好嘛,陳恆這是讓張郃心裡舒服些,留了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城池。
張郃是冀州河間人,當初在黃巾之亂的時候就應徵入伍,直接就當上軍司馬。能有這樣的待遇,出身也差不到那裡去。
對這種暗地裡心照不宣的齷蹉,早就人情練達。
當即就任命夏侯稱爲別部司馬,領軍浩浩蕩蕩的殺入荊州。
順帶的,還對陳恆有了不少好奇...
五月,襄陽城,荊州州牧府內,染病臥牀不起的劉表,得知南鄉郡被奪,氣急攻心,吐了一口血後再度昏迷。
唉,可憐,纔剛醒過來呢,又昏迷了。
蔡瑁與蒯越,也終於知道了曹軍,這是在玩着聲東擊西、避實就虛呢。
但新野與陰縣的曹軍已經成掎角之勢,而且荊南各郡正被孫權猛攻着呢,也只能將兵力守衛住新城、襄陽兩郡。
一時之間,竟然無力發兵去上庸與魏興郡。
同時,蔡瑁心裡還默默回憶起了,年輕時候在雒陽姑父張溫府上,曾經和曹老大有過的交情。
但是被他想起的曹老大,正一臉的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