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信都比蝸牛爬得還慢,也不知道送軍餉回去的,是不是給我送到了,要是哪個王八羔子敢出幺蛾子,我非捅了他。”
“咦,這話怎麼變了,原本不是崩了對方嘛!”
“你小子寒顫我是吧,少將收了我的槍,你又不是不知道!”
“誰讓你小子那搶嚇唬人的,少將說得對,就你這樣的,就是欠收拾,平日裡管不住槍,真的要你拔槍了,到不敢了。”
“我……你小子!”
“安靜!排隊過來取信!”這個小兵的這一嗓子把剛剛負重跑後癱倒得像死狗的人都喊得蹦達了起來,一窩蜂的往前湊去,吵了半響後又退了回來,推着自己身邊識字的上前去。
“一個個得都別急,少將這就來給你們親自發信念信。”
原本吵吵鬧鬧的人一看見少將和參謀們的身影一個個都都理了理軍服,站得筆挺,“少將!”
雲佑心裡對這陣子上頭不斷變化,自己這裡跟着改了無數次的軍階已經無語了,現在只能硬着頭皮厚着臉龐任由他們撿了個最順嘴的亂叫了。“報到編號的留下,其他人要是願意聽聽就留下來。”雲佑也不趕那些訓練完陸陸續續都湊上來的人,他的兵裡好多都是逃難落草多年的光棍,這讓他們聽聽對士氣和凝聚力也有好處。
果然所有人都留了下來了,即便是他們一個個的手裡都染過鮮血,但家人仍舊是他們大多數人裡最柔軟的地方。
雲佑派去的人並不能天南地北的走,他們只能去一些算不上偏院的地方,帶回來一些思念和叮囑或是一些不太好的消息,有些人得到的是新生的喜悅,而有些則是逝去的悲傷……
“把沒送到人手上的軍餉都發回去。”雲佑念得有些口乾,心裡也有些動容,比起他們來他離家的日子可能比他們還長呢!
“不知道少將的家信是啥樣子的?”可能是今天的氣氛太好了,對着平日裡嚴苛什麼都講軍紀的雲佑,還真有幾個刺頭開始起鬨了。
雲佑事無不可對人言的打開了剛纔被自己塞進口袋裡的一封不算厚的信件,一目十行得掃了一遍,“看來我得發點兒喜果了,我爹孃告訴我,給我訂了親了,啥時候回家啥時候把媳婦娶過門。好了,都各歸各位去。”
雲佑氣定神閒得回了自己屋子,翻出剛纔隨意塞在口袋裡的信紙又看了一遍,嘴裡嘀咕道:“我沒看錯吧,年方十四,爹和大哥是不盼着我回家了?要是我現在回去,那是不是還得娶回來養兩年?”
“少將!老爺大少是給您找的哪家的?”
“白家的,就是白雄威那臭小子的親戚家,咋了,你有印象?這媳婦太小了,我說了要小一些的,可好像比我預期得還小兩歲,今年纔剛滿十四!名字還挺順口的,叫秀珠,最好乖一些,老子最討厭女人磨嘰。”
“噗……”黑子這才明白小秋信裡說得是啥了,黑子好好得回想了一下他當初在上海見到的白小姐那嬌小玲瓏的樣子,在瞅瞅這兩年愈發五大三粗的二少,這反差也太大了。
“說,你小子還真識得我媳婦!”雲佑很相信孃的話,娘說那姑娘適合他,雲佑就信服了,雖然嘴上嫌人家小了,可在這方面少根筋的雲佑,已經把媳婦給叫上口了。
“二少,我見着的時候人家就是個女娃娃,和二小姐一塊兒上的女校,哦,我記起來了,小秋信裡提過,有個白小姐洋話說得地道,還給我們翻了些東西送來了!”
“你就把孫秋的話記得牢,抓緊了快開口問問,要是事情成了,家裡給你提親。”雲佑開始想着那基本翻得不太合他意思的書放哪裡了?邊想邊轉身在箱子裡翻找,沒看見黑子黑裡泛紅的臉色。
“啥事,沒啥事。”
“你欠收拾是不,拖着人家閨女好玩啊!”奇了怪了,他明明是放在這裡的,這書還能長腳跑了?
“你說小秋會同意?別說出口了,連兄妹都做不成了。”
“啪,你丫得再驢,你就等着過足了好哥哥的癮頭,到時候送妹子出嫁吧!”終於找到書了的雲佑揮了揮手想把愣在他面前考慮終生大事的黑子趕走了。“一看就是女人翻得,到處都是漏洞,字還小家子氣,不過還是看得出來,有點兒上進心,可以適當的看她的表現提拔一下,畢竟年紀小,還有發展的空間,可別是個嬌氣的,哄人的功夫我就只會雕木頭……”
“二少,把雕木頭的刀借我吧,我想着雕對喜鵲給小秋探探路。”
“你怎麼還在這兒!要刀沒有,雕什麼木雕啊,把人先叼回家再說!還有別叫二少了,咱不是早就結了同姓兄弟了!”黑子就是個沒父沒母的孤兒,跟着雲佑後就得了個展勝的大名,展祖望因爲黑子要跟着雲佑出生入死,就允了收他當義子。
“那我就不耽擱少將想媳婦了。”被從頭糗到尾的黑子憨憨的笑了笑說了這句憋人的話。
……
展家
“這個方家?”雲翔看着方夫人以祭祖的名頭回到青城後,掀起的波瀾,近兩年來愈發謹慎的他,在流年的信件裡看出了些貓膩。“方家?哼,來者不善啊!”
流雲接過流年的信,這裡頭有關於流雲孃家的事,雲翔也不瞞着她,而且有時候流雲的細膩心思總能察覺到一些他們沒注意到的事情。
“雲翔,你肯定已經想到他們的目的了。”
雲翔點了點心上流年羅列的可能性,他也同樣覺得報復論什麼得站不住腳,當初方家的掌舵人還不是現在有着和雲佑不相上下兵力的方大帥,他那時候也就是個有些前途的軍官,人家富戶即便是沒有資助討好他,可也不會去結仇的,而這次最有可能回來的目的就是拉攏幾個青城大戶或是在中南部再籠絡些人,給他們方家當錢袋子。畢竟方家薄田薄產是有的,可那些來錢太慢,根本經不住軍用上耗的。
“最有可能就是來摟錢的,也許逼急了,跳牆後直接用搶得也是可能的。”雲翔想到雲佑拉着部隊滿安徽轉悠滅匪的大動作,他突然有種有些跳脫的想法,不會是雲佑那看似不太困難的搶‘不義之財’的行動把方家的財路給堵了,逼得他們只能上岸,沒法子在泥潭子裡摸爬了吧?
雲翔自己完全忘了,他們夫妻控制了這一帶的軍火買賣,方家扛過了大戰想要恢復元氣插手的時候,已經連一根頭髮都插不進了,這才把主意打到了在這些掙錢的工廠上分一杯羹。
“那流年那邊能應付?”
“流年那小子成了親長大了,人也精明瞭,他們要是不想要犯衆怒,那就不會急功近利得去動沈家,不過蕭家怕是撐不住了。”
“雲翔,一山不能容二虎,我覺得不能讓他們得逞了,青城和桐城離得太近了,禍患能少就少。”流雲只知道商場如戰場,比起蕭家,方家更加難對付。
“我也是那麼想得,明個我和爹說說,蕪湖那邊的廠房要開工了,我必須去看着,可能要勞煩爹去走一趟了。”
“雲裳的婚事我會看緊的。”
“好,雲裳的事還有娘呢,莊子那裡不鬧出天大的幺蛾子來,你就別理會,要好好的,我才放心。”
……
展家莊子
展雲菲覺得這些日子簡直就跟映華離開她的第一年一樣難熬,桑採青那天的話翻來覆去得在展雲菲的腦海裡轉圈,幾乎霸佔了她所有的思維,即使是夢裡都不能忘懷,這對於展雲菲而言是一種從來沒有經受過的煎熬。
她幾乎連她的房門都不敢出去,那天聽到桑採青的話的人,那麼多,她們都是怎麼想她的,一定不會像是在她面前那般沉默不語,指不定她們在休息的時候,也可能在她看不見聽不着的角落裡編排她……
展雲菲也不敢在衆目睽睽下闖出莊子,要是爹真得囚禁了她,那下人阻攔她的動靜會驚動多少的村民,然後展家大小姐被禁錮在莊子裡的事情就會傳出去,整個桐城都會知道,那時候丟了臉面的她要怎麼辦!
“阿草姑娘,大小姐病了,不能見你。”
“不,我不相信,你讓我去見見大小姐!我要見她,大小姐不管我了嗎?那我要怎麼辦,我的孩子要怎麼辦?”
雲菲聽房外邊是阿草在吵鬧,更加不敢出去了,阿草每每問她的話都讓她啞口無言,有時候臉上都羞愧得很。
“你們把她放出莊子去吧,讓她自己去找蕭公子,或是去找天鴻?”雲菲實在是被阿草吵得忍受不了了,也不想堅持給阿草做主的念頭了。
在展雲菲身邊伺候的丫鬟沒有應聲,阿草這樣瘋癲的放出去了可不一定比大小姐安分多少,要是出了事,她們誰也不想擔這個責任。
“這樣都不行嘛!咳咳咳……”雲菲覺得自己已經退了一大步了,可仍舊是得到了一個她不能接受的否定的答案。
“大小姐你的身子要靜養,爲了您的身體別操心了。”
“我怎麼能不操心,阿草……她……你們把她送到莊子裡安靜的地方好生伺候着成不成!咳咳!”
“大小姐我們會照做的。”
第二天雲菲果然沒有再聽見阿草的叫嚷聲,她終於能閉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覺。
挺着大肚子的阿草被壯實的嬤嬤們架到了原來魏氏住的院子,魏氏發瘋的時候就會大吵大鬧,當初就因爲這個老爺讓大少對着這邊的小院子花了很多的功夫,只要院門一關,只要來人不在裡頭拆屋子就都能隔掉一大半的噪音。
阿草還很幸運得入住了魏氏的屋子,雖然莊子裡的下人在魏氏過身後看着老爺的態度,迅速而果斷得抹去了魏氏生活的痕跡,就連屋裡的擺設也都換了新的,沒有留下任何魏氏的物件。可這些阿草並不知道,她在莊子裡陪着雲菲小姐住了那麼久,但由於魏家給蘇大少造成的傷害和罪過,阿草完全沒有踏足過這裡,她不知道這些擺的用的都是新的,阿草真是一刻都不願意在這個死過人的屋子裡久待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這裡有死人,我害怕,快放我出去!”
即便阿草叫得再慘哭得再真切,也沒有人應答她,就像放在門口石階上冷冰冰的飯菜,她這才深刻的意識到自己是從一個囚籠裡搬到了另一個更加密不透風的囚籠裡。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會被人如此對待傷害?
……
紀家
被天鴻深深傷害了的紀家老兩口,紀三,他關緊了門,和那次氣昏後引出了病的紀大娘一起在屋子裡養病,每天兩人都幾乎不出門,就是院子也少逛了,只有唐梨抱着大柱和大妞的時候,他們深鎖得眉頭纔會稍稍鬆開些。
天堯在想等,等爹孃自己走出來,可上海工廠的事情容不得他等了,“爹,娘!”
“天堯?你沒出去啊?”紀三在屋裡望着一盤臭棋愣神,紀大娘更是有些呆愣得對着窗花不知道在琢磨着什麼。
“爹,娘,我和人合辦的火柴工廠和煤油工廠都在上海附近,那裡離不開人,現在工人也招齊了,我得到上海去了。”
紀三啄了一口土煙,因爲前幾年咳嗽得厲害而戒掉的煙,天鴻的事情一出,紀三又抽了起來。“兒媳婦也跟着回上海去?”
天堯點了點頭,補充道:“兩個孩子也去。”天堯注視着爹孃,沒有漏掉他們臉上不捨的表情,“我捨不得他們,就是出去辦事一天見不着他們,我渾身都不得力。”
紀三撣了撣菸草袋子,又連抽了幾口沒有應聲,他也不捨得孫子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