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六月間,大周天子明貢興師動衆,率領大隊人馬赴岐山封禪,中途遇到西戎十萬大軍的堵截,幸虧掘突公子及時帶兵趕到,內外夾攻,方纔化險爲夷,變敗爲勝。
趁着剛打勝仗的當兒,大周的文武百官紛紛趕到明貢的御帳,嚮明貢祝賀大捷,明貢強顏歡笑,虛以尾蛇,心中卻一個勁兒的疑惑起來。
“王上,臣見您愁眉不展,若有所思,是不是有什麼難解之事?”明貢的近臣程榮,暗暗注視着明貢,不由得上前詢問道。
“程榮,你不覺得這次事變有些奇怪嗎?超過十萬的西戎大軍是如何得知寡人的確切駐紮地點,前來圍攻?還有之前,爲什麼會有人散佈流言,攻擊王后施行妖法,暗中通敵?這一切的一切,難道僅僅是因爲巧合嗎?”明貢大惑不解地問道。
“王上懷疑的是,依臣的愚見,這次封禪,我們的背後必然有人在暗中耍弄陰謀,王上一定要小心呀。”程榮規勸道。
“是誰那麼膽大包天?是瑾皇妃?還是她的哥哥王志?”明貢怒火中燒道。
“臣認爲,這後宮中,必然還有一個關鍵人物,在暗暗作怪!”程榮一口肯定道。
天邊夕陽殘照,滿地荒草悽悽,夏日的高溫仍然在天黑之前肆虐着大地,黯然神傷的褒姒,身着絲綢青衣,帶着悲悲慼慼的阿喜和明月,在岐山的山崖之下,細細地尋找雪貴人的遺體。
阿喜帶着玉驄馬的繮繩,窺視到褒姒的憔悴容顏,不禁心疼萬分,趕緊勸道:“小主,這毒日裡頭,天氣又熱,雪貴人失足墜下山崖,就算沒有粉身碎骨,也可能早就被野狼叼走了,小主,人死不能復生,請您節哀呀。”
褒姒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不停的下墜,梗咽道:“阿喜,爲什麼醜惡的權力鬥爭,要吞沒一個無辜的生命?雪兒死的太冤枉了!她是那麼的天真、可愛,卻莫名其妙的被害死了,就連死都擺脫不了流言蜚語!”
“小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您保重身體,我們以後一定替雪貴人報仇!”阿喜憤然說道。
“報仇?阿喜,爲了報仇,我損失了多少的親人?褒侯爺,母親,甚至福兒,我的好妹妹雪兒,這還有沒有盡頭?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朝陽宮的那寶座!阿喜!你說,我應該恨誰?”褒姒幽幽的質問道。
“姒兒,你不要恨了!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應該讓你一個人承擔,你的肩膀已經夠脆弱了,讓這些負擔,都由我一個人來承擔吧!”這時,從樹叢中,緩緩步出一個矯健的身影。
“掘突公子!”阿喜揉了揉溼潤的眼睛,定睛打量着眼前的人。
褒姒隨着阿喜的一聲驚呼,緩緩地轉過身來,默默地凝視着掘突。
“姒兒,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要是早來幾個時辰,或許,就不會讓你傷心了。”掘突抱歉道。
“掘突公子,這怎麼能怪你呢?就算你早來,那些混賬還是會想出更毒的方法來整治小主的。”阿喜嘟着嘴替掘突辯白道。
“掘突公子,如果這個時候,遠遠的離開這裡,到天邊一處淨土,了結殘生,會不會就能避免更多的不幸?”褒姒含情脈脈地眺望着遠方的晚霞,輕輕地問掘突道。
“姒兒,你難道想離寡人而去嗎?”這個時候,只聽一陣馬蹄的踐踏聲,明貢已經一個人騎着戰馬,來到了褒姒的面前,憂心忡忡地下了馬,一把扶起褒姒。
“臣掘突,給王上請安。”掘突趕緊跪下行禮。
明貢仔細地打量着掘突,淡淡地吩咐道:“掘突,你退下吧,寡人這一次跟你並肩作戰,以往所有的仇怨都了結了,你一個人好自爲之吧。”
“是,王上!”掘突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
“王上,雪貴人難道至死都要揹着一個通敵的莫須有罪名嗎?”褒姒弱眼橫波,分外憂傷地質問着明貢。
“這,姒兒,算是寡人對不住你,以後寡人一定會好好的補償雪貴人的,現在你一定要幫助寡人,完成岐山的封禪大典,走,姒兒,希望都在前方,只要我們樂觀,幸福還是不遠的。”明貢眉眼彎彎地微笑着,一把執住褒姒的柔荑,一同進了御輦,向着岐山山頂馳去。
大戰之後,明貢再度封禪岐山,藉着戰勝之威,顯得更加躊躅滿志,威嚴無比,他身着九袞龍袍,頭頂十二琉璃玉冕,手執着玉圭,莊嚴無比的祭拜了大周從周武王開始的列祖列宗,並昭告天下,大週中興,國泰民安,仙樂縹緲之際,明貢的皇子們,太子惠恩,還在襁褓中的晉王福海,都依次向祖宗行了禮,大臣們三呼萬歲,祈禱風調雨順。
這一次的封禪大典,總算是有驚無險,興致勃勃的明貢在行了大典之後,帶領着文武百官,大隊人馬,即日離開岐山,準備回京。
臨行之時,掘突乘着戰馬,帶着安童等部將,給御駕送行,正好遇到大夫程榮的馬車經過,掘突趕緊下了馬,向程榮拱手致意。
“掘突公子,別來無恙,如今,你又立了救駕的大功,和王上冰釋前嫌,真是前途無量呀。”程榮滿面微笑着恭維道。
“大人,哪有呀,這一次,超過十萬敵軍包圍岐山,雖然最終解了圍,但是我卻越來越感到,情況不妙呀。”掘突突然皺起了眉頭。
“這話怎麼說?”程榮奇怪道。“大人,你沒有注意嗎?這一次王上西巡,排場是多麼的奢華,朝中超過一半的王公貴族都隨駕前行,他們華服綵衣,帶着大批的僕人奴婢,每到一處都有人巴結,都要講華而不實的排場,這說明,現在的大周,有多麼重大的危機!”掘突沉重地述說道。
“是呀,文恬武嬉,制度腐敗,即便這樣,王上還是隻滿足於有限的改革,沉浸於中興迷夢之中,這個國家,早晚會出大事的!”程榮不由得長嘆一聲道。
回到犒京,已經是七月,京城正值盛夏,明貢整日的心煩氣躁,再加上褒姒經常流連於雪貴人生前住的水龍書人殿,觸景傷情,身體每況愈下,更是使得明貢失魂落魄,所以剛剛從岐山封禪得來的銳氣,不久,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重華宮,在夏日的餘暉中,御香縹緲,得意洋洋的瑾皇妃,今日正好碰着秋雲軒的芸妃和葛妃前來請安,便趁機留她們在宮裡品嚐西域貢品,一面詢問機密。
瑾皇妃倚在軟榻之上,冷眼瞧見葛妃悶悶不樂,不禁安慰道:“葛妃妹妹,本宮知道,這一次西巡,你的寶貝外甥女不幸成了犧牲品,香消玉殞,你十分的傷心,本宮也很是惋惜,但是這一切,都是因爲褒姒那個賤人造成的,要不是她拉着雪貴人當擋箭牌,雪貴人怎麼會糊里糊塗的當了替死鬼,所以妹妹,你一定要振作起來,只有穩得住神,咱們才能向褒姒討還血在!”
瑾皇妃娓娓動聽的話,也使得葛妃感慨萬千:“瑾姐姐你嚴重了,就當妹妹我從來就沒有這個外甥女,誰叫她沒腦子的跟褒姒混在一起,說一句狠話,死了也活該,所以娘娘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唉,沒想到,這一次岐山之行,儘管我們散佈流言,活動大臣鬧事,都做得天衣無縫,但是最終還是沒能取下褒姒這個賤人的性命,真是可惜了!”芸妃不禁長嘆一聲道。
“芸妃,你可是本宮當年的舊人,這次本宮答應同你聯手,主要是看在我們有共同敵人的面子上,我問你,這一次西戎偷襲御駕,是不是你引起的?”瑾皇妃突然目光凌厲,冷冷地盯着芸妃。
“哈哈哈,這怎麼可能呢?臣妾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調動得了西戎大軍,莫非娘娘認爲我有妖法嗎?”芸妃一口否決道。
“好了好了,不管怎麼說,咱們現在大敵當前,可不能自亂了陣腳,姐姐,岐山的事就算了,自打王上回鑾以來,王上對褒姒的寵愛,又開始日甚一日,咱們應該想個好辦法,趕緊除掉褒姒。”葛妃趕緊出來打圓場道。
芸妃狡獪地一笑,對瑾皇妃說道:“現在只有一個辦法,毒死褒姒!瑾主子,你可不要忘了,惠恩小主子現在還在褒姒的手掌之中,他那個太子之位其實只是一個人質,娘娘要真的能從褒姒手中搶回兒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殺死褒姒只要王后一駕崩,太子自然就回到了親生母后的懷裡,你看我這個辦法如何?”
“嗯,芸妃妹妹說的有道理,不過蒹葭宮戒備森嚴,阿喜那個丫頭又極端古靈精怪,如何能夠下手呢?”葛妃疑惑道。
“只有用那種紅色毒藥,讓褒姒跟他的兒子祈福一樣,慢性中毒而死!”瑾皇妃的嘴角,不由得浮出一絲尖銳的殺氣。
蒹葭宮,薔薇盛開,水芙蓉煢煢孑立在池塘,顯得嬌豔無比,明貢執着褒姒的手,滿面春風地信步在後花園中游玩。
“王上你看,荷花池中有一雙鴛鴦呢!”突然,褒姒身邊的阿喜蹦蹦跳跳地嚮明貢和褒姒撒嬌道。
明貢不由得舒然一笑,點着阿喜的額頭戲謔道:“姒兒,你看看,你身邊的丫頭都一個個這麼古靈精怪,你讓寡人怎麼敢小瞧你們蒹葭宮。”
“王上取笑了,不過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罷了。”褒姒機智地輕啓丹脣回答道。
“說的是,看來寡人要被這裡牽掛一輩子了。”明貢眉眼彎彎地笑道。
褒姒回宮以後,明貢緊緊上前一步,拉住阿喜的皓腕,悄悄問道:“阿喜,寡人看的清楚,剛纔在荷花池,你分明是有要事想跟寡人說,現在四下無人,你趕緊說吧。”
阿喜趕緊深深地福了一福,嚮明貢彙報道:“王上,自從岐山回來以後,阿喜一直有一個謎團,在心中作怪,但是不敢在別人面前提及,今日幸好王上在這,阿喜就直接說出,就是在岐山被西戎包圍,掘突公子帶兵救駕的那天晚上,掘突公子和西戎元帥伯丁交手,就在掘突公子將要得手之際,奴婢聽見,忽然岐山之上,有一個聲音在支持伯丁,當時奴婢聽得不大清,但是,奴婢可以肯定,這個聲音絕對是宮中的人發出的。”
“什麼?阿喜,你的意思是說,寡人的大營裡,真的有人是西戎的奸細?”明貢不由得毛骨悚然。
“是的,王上,不然西戎怎麼會那麼巧,在王上封禪那天包圍岐山,還有半路上,刺殺王上的人,也有可能就是西戎人,奸細爲了掩護自己的身份,或是存心陷害我們小主,故意造出假象,讓雪貴人拾到西戎的信號彩炮,然後散佈流言,誹謗小主通敵,阿喜認爲,這都是早就策劃好的陰謀!”阿喜伏在明貢的耳邊細細說道。
“豈有此理!阿喜,你說得太對了,必然是宮中有人作怪,但是,這個傢伙到底是誰呢?”明貢不由得雙眉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