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_第二十四章 雍雍在宮肅在廟 下

平若聽了他這話,暗地裡皺眉,不由自主朝崔璨望去,果然見崔璨眉毛一挑,上前一步道:“陛下,柔然與我朝是一百多年結下的冤仇,這次我們無故奪了他們的河西牧場,只怕想與他們和談其實並不容易。”

平宸卻對這話嗤之以鼻:“凡事皆在人爲。河西牧場不是我奪的,是晉王乾的好事兒。我呢,也正好要跟晉王較量一番,柔然自然也對晉王恨之入骨。以前晉王仗着咱們國勢強盛,也不懂得與周邊友好,結果西邊的柔然,南邊的南朝都鬧成了仇敵一般。如今不一樣了,你可以跟鴻臚寺說,讓他們派人前去迎接,朕要用最盛大的儀式迎接柔然俟斤,就說朕願意與柔然結成萬世友好之邦。”

崔璨聽得目瞪口呆,搶上一步道:“陛下萬萬不可。柔然扼守河西,掌控河西牧場以掣肘我朝,晉王經營十年才抓住了河西牧場大旱這個難得的機遇奪下牧場,如今要與柔然議和,勢必要將牧場歸還,這可是影響到以後百世基業的大事,不可不慎重啊。”

平宸笑道:“崔相終歸還是書讀得太多,人都迂了。誰說一定要將河西牧場歸還給他們?以前牧場在他們手裡,我們束手無策。但如今牧場在我們手裡,該怎麼談不還是由我們說了算?”

崔璨被他噎得一怔,瞪着平宸一時半日說不出話來。

平若倒是好奇起來,問道:“那麼陛下打算如何與柔然人談?”

平宸早就在等人問這話,興奮得眼睛發亮,從自己的主座上起身走到平若面前笑道:“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麼?若說草原咱們的金都草原,漠南草原都不比河西牧場差,爲什麼養不出好馬呢?”

崔璨見他從自己身邊走過,連忙後退三步,躬身讓路。平宸對着平若說話倒是將自稱給丟得一乾二淨:“我覺得一定是馬種的問題。可實際上咱們有全天下最好的天都馬,我就在想,咱們可以跟柔然談一筆交易,用咱們的天都馬在河西牧場繁殖,出產的馬匹咱們跟柔然一家一半,這樣的條件我就不信柔然人能不動心。”

平若要藉着仰頭喝酒,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臉才能忍住不說出難聽話來。柔然與本朝都是以戰立國,又都是以騎兵爲主,之所以柔然至今對本朝還有所畏懼不敢擅動兵戈,無非是畏懼丁零騎兵的威力,而丁零騎兵中最具殺傷力的便是配備了天都馬的賀布軍,雖然只有寥寥一千人,也是所到之處令敵人望風而逃。如今平宸竟然異想天開,要與柔然共同繁殖天都馬,如此做無異於將一把匕首遞到柔然人的手裡,等着這個強鄰來捅自己一刀。

好在平若如今性情比起早年間沉穩了許多,藉着喝酒的機會一邊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一邊用餘光觀察崔璨和嚴望兩人的神情。崔璨不出所料大皺起眉,躍躍欲試想要反對,而嚴望則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對平宸所言既不贊同也不反對。

平若放下酒杯,搶在崔璨開口之前問:“嚴將軍以爲陛下的想法如何?”

嚴望頭也不擡地說:“甚好。”

崔璨一聽就急了,剛要說話,又被平若打斷:“我也覺得陛下的想法甚好。”

崔璨驚訝地看着平若:“平中書,你!”

平若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向他看了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繼續說道:“只是有一個問題卻不好解決。”

平宸一怔,問:“什麼問題?”

“如今佔據河西牧場的四鎮並不聽從朝廷號令,陛下如何令他們吐出河西牧場呢?”

這話確實戳中了平宸的心結,他皺眉想了想,咬牙道:“如果他們不肯以天下大局爲重,那朕就只好清理門戶了。”

平若長嘆一口氣:“如此就要打仗了。嚴將軍,您是太宰,掌握中外軍事,該怎麼打不知道胸中有沒有想法?”

嚴望冷淡地說:“不必打。”

平若和崔璨一愣,彼此互望一眼,平宸更是聽了一喜,問道:“不必打?不戰屈人之兵?嚴將軍,你有什麼辦法?”

嚴望一直到這是才擡起頭來。他雙耳被平宗割去,頭上籠冠沒有了耳朵的支撐,整個扣在腦袋上,帽沿一直壓倒了額頭中間,低着頭的時候尚不覺有異,擡起頭便覺得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滑稽。但平若和崔璨都不敢表現出來任何異樣,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去。

嚴望說:“四鎮奪取河西牧場是受了晉王之命,只要找到晉王,由他命四鎮吐出河西牧場就是了。”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平宸十分失望,苦笑道:“找晉王都找了幾個月了,派出去那麼多人不是都沒了消息嗎?”

“有消息了。”嚴望在說下去之前,不經意地擡起眼瞟了平若一下。平若心頭突地一跳,面上仍不動聲色,靜靜等着他說下去。嚴望道:“有可靠的消息稱,晉王現在已經到了漠北阿斡爾草原,正在暗中集結殘部,聯絡漠北丁零。他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奪回龍城。”

平宸聽了一呆,問平若:“這麼大的事兒,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平若連忙起身謝罪:“臣這也是頭一次聽說,臣無能,請陛下降罪。”

他說的誠惶誠恐,平宸不疑有他,又去問:“那將軍想好了應對之策沒有?”

“不急。”嚴望說話始終言簡意賅,“漠北丁零部會支持晉王,他要想反攻,還得靠他自己的那些老底子。”

“老底子?你是指賀布軍?”

“不止。”嚴望終於說道了自己想要說的話題上:“他的親信固然是賀布軍,但真正的家底卻在諸鎮。當初晉王敗逃,曾傳話給諸鎮,命他們尊奉朝廷之命,不得與朝廷作對,這纔有了這幾個月邊鎮的安寧。”

“這不是很好嗎?”

“是很好。”嚴望冷笑了一下:“可如果晉王重新出來,陛下覺得邊鎮聽誰的?”

平宸面上變色:“邊鎮若反了,朕還拿什麼去跟柔然人談判?”他突然發怒,“你們一直說收諸鎮兵權,說了這麼久,怎麼還是這樣的局面,到底是誰辦事不力,是誰在敷衍朕?”

提出派遣督軍約束諸鎮的是崔璨,他自然不能躲在一邊不出聲,聽見平宸這樣問,連忙道:“是臣的責任。派遣督軍之事是臣的提議,如今進展緩慢,是臣辦事不力。”

平宸當然知道督軍皆由太宰府選派,只是此時嚴望不出頭,他便無法去追問,只得衝着崔璨發脾氣:“崔相也是年富力強的少年宰相,朕覺得你與朕這少年天子本應相得益彰,怎麼做事卻如此拖泥帶水,暮氣蒼蒼?”

平若皺起眉頭,正想替崔璨說話,嚴望卻當先開了口:“此事也不是崔相的錯。晉王勢力在軍中盤根錯節,哪裡是幾個督軍能夠約束得了的。就說昭明吧,別說督軍了,他們扣着南朝使者那麼久,朝廷三番五次地下公函命他們將南朝使者送到龍城來,都被他們推三阻四地拖延着,結果督軍一到昭明,南朝使者就脫逃過江了,這種巧合誰會相信?”

這些事情平宸已經得到了彙報,當時也大發了一頓脾氣,無可奈何也就沒有了下文。如今聽嚴望的意思,竟是在指控昭明鎮有意抗旨,不禁怔了怔問:“嚴將軍你什麼意思?”

“臣的意思,就是要對諸鎮換血。將那些對朝廷陽奉陰違心向晉王的守將全部換掉。”他冷笑了一下,繼續說:“臣自身就是邊鎮出身,這裡面的門道太多,想用聖恩浩蕩去感化那羣擁兵自重的邊鎮守將是白費功夫,非得給他們些厲害瞧瞧才行。”

平宸對嚴望一直想收束邊鎮兵權的心思十分明白,順勢問道:“全都換掉?這麼大的動作只怕會引起不滿。”

“所以要殺雞儆猴。”嚴望冷冷地說,“昭明騎兵統領堯允就是一個現成的雞,拿他開刀,讓旁人明白朝廷對付這些心懷不軌的外臣是絕不手軟的。”

幾人在殿中一直商議到了酉時這纔出來。因宮中下鑰,崔璨沒有腰牌出不去,走出延慶殿正在躊躇,平若來到他身邊笑道:“崔相,我與你一起走。”說着晃了晃手中的腰牌:“改日要跟陛下說一聲,崔相經常進宮議政,沒有腰牌不方便。”

崔璨連忙敬謝不敏:“多謝平中書,只是朝廷制度只有宗室重臣才能配腰牌出入宮禁,我來的時候不多,像今日要熬到這個時間的時候更少,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平若知道他想來行事謹慎不遠授人以柄,平日又有意與宗室拉開距離,避免給人親近宗室的印象,今日肯於自己深夜出宮已經很難得了,便也不強求。笑了笑,將腰牌收起來,一路走,一路問:“今日陛下提起對柔然的策略,崔相似乎不是很贊同?”

崔璨嘆了口氣:“河西牧場關係到百年大業,晉王好不容易纔奪回來,豈能再與虎謀皮?陛下對柔然人有些太過一廂情願了。”他性格純直,並不覺得對平若說這些話不妥當,即便當着平宸的面,如果不是平若攔着,這怕也仍然是要這樣說的。

平若知道他的性情,也知道他說的有道理,想了想道:“陛下對天下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像晉王,對武功沒有興趣,一心想做個以文治傳世的聖君。崔相心中的話都有道理,但是跟陛下說不通。”

“那怎麼辦?”崔璨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也察覺到平若的立場與自己更接近,猜到他今日藉着同行之機,定然有話要對自己說,索性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好辦法?”

“好辦法麼,只有一個字,拖。”

崔璨一怔,苦笑:“能拖也是好的,只是怎麼拖?鵠望不會在路上耽擱,始終是會來的,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

“鵠望固然不好拖,柔然可汗卻好拖。”

崔璨眼睛一亮:“對,河西牧場這麼大的事,跟俟斤談不如跟可汗談。聽說柔然可汗也是個野心勃勃的雄主,如果能讓柔然可汗來跟陛下談,只怕這事兒就談不成了。陛下那些一廂情願,見到可汗也就能全部打消了。”他說完隨即發愁:“只是誰能請得動柔然可汗這尊大佛呢?”

平若笑道:“有一個人大概會有辦法。”

崔璨怔了怔:“誰這麼大本事,連柔然可汗都會聽他的話?”

“聽不聽他的我不知道,總之這事兒你找他沒錯。”

崔璨笑道:“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誰?不管行不行,我上門去見見再說。”

平若此時才微笑地說出那個名字:“我七叔秦王平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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