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問你啊。”柳二孃盯着她,毫不放過她任何的表情變化,“你仔細想想。”
有些事情其實一直都深植於記憶深處,只不過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回顧,也就一直忽略。如今被柳二孃帶來的消息震撼得渾身發緊,那隱隱有所感的隻言片語便從心底破土頂了出來。她突然心如月下明臺,一切都清澈無遮地重新回憶了起來。
身體深處的疼痛,蒙受凌辱的羞恥,仇恨憤怒恨不得吮血食肉的切齒痛恨,彷如滾燙的油潑在了心頭,身心都要再重新經歷一遍煎熬,但爲了龍霄她願意忍受一切。她想起了那天,在對她施暴凌辱之後,羅邂殺了鸚鵡,將她拋入無盡的黑暗之中時,她爲了激怒他而口不擇言說過的那些話。
“……羅邂,我咒你不得好死,我咒你死時全身骨骼盡碎,哀嚎七天七夜不能瞑目,我咒你下一世變作螻蟻,遭人碾踩而死。”
……
“……你想知道公主去北方幹什麼去了?她是去毀了你的根本。她知道你的秘密,你做過的事,你的陰謀和算計,你想爲你的家人報仇,她也要爲自己報仇。你會死在她的手下,萬劫不復……”
……
“……羅邂,龍霄從北方帶回你的罪證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離音猛然驚醒,震驚地望向柳二孃,懊惱悔恨自責百種心緒一股腦地用了上來。“是我,是我說的那話,他是因爲我說的那些話才……”她緊緊握住拳,任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痛悔的折磨只能用疼痛來緩解。
柳二孃一直皺眉看着她,到這時終於不再冷眼旁觀,拉起她的手強行將她的手掌拉平:“你這樣折磨自己於事無補。如果真後悔,就要趕緊補救。”
離音如聽見了最美的仙音,擡起頭問:“補救?還有補救的辦法?”
“當然,萬事皆有解決辦法。我知道你心中怨恨永德,但她從未被什麼難題真正打到過,這一點你還是要承認的。”
離音咬着脣不說話。
柳二孃也知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在牀沿上坐下,低聲說:“眼下就有一個機會,看你能不能救得了他了。”
“要我做什麼,就是賠上性命我也不怕!”
“倒不用要你的命。”柳二孃拍拍她的手,眼睛警惕地向窗外掃了掃,確定無人在外面,這才湊近她的耳邊低聲說:“太后讓羅邂帶你去見她,羅邂推脫了幾天,想來宮裡催得緊,羅邂眼看抗不下去就會帶你去進宮。這個機會你一定要抓住。”
“你是要我去求太后?”離音驚訝地問,直覺地搖頭,“樂姌不會幫我的。”永德身邊四個侍女,樂姌與其他三人都不一樣,“我們之間根本沒有故人之情。”
“那你就得想辦法。”柳二孃的語氣不容置疑,“只有她能幫你。讓她請琅琊王來干涉。”
離音這才恍然大悟:“對啊,還有琅琊王!”能救龍霄的不是太后,而是琅琊王。但她們能接近琅琊王的機會只有太后。“我明白了。”這種時候再顧不得以往的恩怨,輕重緩急離音也分辨得清。她咬着牙點頭:“我會去求太后,不管她要如何待我,總之務必請琅琊王干預。”
柳二孃卻無法安心,蹙眉看着她,心中也不是很確定這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但是眼下情況緊急,她接到的指令便是不能讓羅邂得逞,她圉於身份所限,自己不能出面,唯一可以動用的也就只有離音了。縱是此時對離音的能力有着重重疑慮,卻也不得不孤注一擲了。於是點了點頭:“好,你不要惹惱羅邂,務必讓他送你進宮。”
“我明白。”一旦有了明確的目標,離音倒也心中大定,整個人都鎮靜了許多。
柳二孃嘆了口氣,“如此最好。羅邂怕是不久就要來了,你好好應付,我先離開。”
離音看着她走到門口,突然出聲叫住她:“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跟你無關。”
“你是北朝派來的吧?”
這回輪到柳二孃驚訝了,她回身瞪着離音,一時沒有說話。
離音於是也明白了。點了點頭說:“看來我猜的不錯。河東柳氏也算是江北名族,你的談吐並不像是普通人,如果羅邂真在北朝有把柄的話,那邊怎麼可能不派人來監視着他?”
柳二孃的驚詫之色略微散去,釋然地笑了起來:“猜得的確不錯。你如此聰明,倒是令我寬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