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漫雪揚灑,大地被染成一張浩大無比的白宣。白宣廣袤,一人一傘走在其中,也只是一點黑色墨點罷了。這個人長得好,也就是好看點的墨點而已。

江照白便是這麼靜靜地獨自執傘回院子。他往身後看,只片刻功夫,身後的腳印就被雪掩的差不多了。長巷裡的夜光被雪照出一團幽靜的暗藍色,而在暗藍色、雪白色交融的巷子遠方,少女一步步走遠。

她不要他的傘,獨自迎着風雪,要一個人去巷外的馬車上。

她說她要先回去了,等回去後再讓馬車來接她二姊。

少女問自己的心結,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懂。在江照白眼中,聞蟬還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樣子。她實在是太小了,小的無法理解他的想法,小的他總怕不小心就傷了她。

但是即使她這麼小,她也在問清楚他的想法後,選擇結束她的胡鬧。

聞蟬的身影,在江照白回眼注視時,一點點遠去。他並不知道她很害怕走這麼長的一條路,他看她不回頭,就以爲她頂多是難過。江照白在看聞蟬時,某一瞬間,甚至覺得她遠去的孑孓背影,和某個人相重了。

都那麼決絕地離開他,平時多麼柔弱,在最關鍵的時候,永遠不回頭。

程漪啊。

江照白垂下了眼,回過了身。他不再看聞蟬,而是往巷裡面的院中走去。也許是聞蟬總在他耳邊不停提“程漪”這個人,讓江照白自己也想了很多。

其實他明面上離京一年,但江家退出長安世家勢力的計劃,卻遠不止一年了。皇帝昏庸,朝政上的事務,與江家的理念衝突越來越大。世家大族都是有脾氣的,曾經多麼忠心耿耿地輔佐大楚皇室,想要拋棄時,也退得很乾淨。

如今江家還留在長安的人,都是些上不上下不下的。而江家真正的頂樑柱們,全都退去了嶺南。他們就如同現在會稽的李家一樣,偏居一隅,過自己的安生日子,不想再和皇室牽扯上什麼關係了。

還願意來回奔波的人,出來遊走的,就剩下江照白一個人了。

雖然天地廣闊,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然無論他做什麼,與程漪的距離,都越來越遠了。

也許很多人暗地猜測過,但事實上,江照白和程漪的故事非常簡單。她希望他留在長安爲官,他卻想爲黎民蒼生做點什麼。兩人追求的不一樣,當即反目。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因他與程漪都是低調之人,長安裡知道他們兩人好過的人,都沒幾個。更不用提知道他二人分開的事了。

江照白對程漪的感覺,只是道不同不相爲謀。

然程漪對他的感覺,大約是反目成仇吧。

他還記得他們分開的時候,她惡狠狠砸到他面前的話,“你不是唾棄權力嗎?不是厭惡這裡的腐爛嗎?那我告訴你,我就是待在這裡,我也會贏你!”

她說,“江照白,你不選我,那我也不選你!我永遠不選你!”

想來那都是多遙遠的事情了,現在想起來,居然還清晰得恍如昨日。

江三郎微微笑,想道:也許是因爲我的記性特別好吧。

這個時候,他已經回到了院中,看到了紅泥小火爐,也看到了坐在旁邊等着他的寧王妃。江三郎遲疑一下,走過去,收傘入座。在經過方纔的事情後,大概是回想到了一些他不太願意回想的事情,江照白的心情有些糟糕。

他坐下後,並不想再和這位王妃寒暄了。他心中甚至還在想,寧王妃,定王妃……這兩位未來的妯娌,難怪互相認識了。

江照白先交代了聞蟬的離去,才直接問聞姝,“王妃是想問我程漪之事?”

聞蟬那麼小,只可能從聞姝這裡聽說程漪的事。而聞姝雖然嫁人的早,但那時候大家有過接觸,她知道程漪,並不奇怪。這位姊姊,是替妹妹興師問罪來了啊……

不料聞姝坐得筆直,冷冰冰地回答他,“不是。”

江照白愣了一下,擡頭看聞姝。

聞姝和聞蟬相貌有幾分相似,都是明豔型的美人。但這姊妹二人,差距非常大,絕不容易認錯。聞蟬就是那被人嬌養的小貓,聞姝,則凜冽如劍,連眉眼間,都帶着英氣。

聞姝坐得很直,看着江三郎,她說,“你之前在小蟬面前,分析江山大事,甚至流露出這個江山難救、有另起一爐的意思。你爲什麼要在小蟬面前說這個?你是什麼意思?你想試探誰?!”

江照白訝了一下,認真地看眼這位王妃,然後沉默片刻,莞爾。

聞姝非常的關心妹妹,恨不得把妹妹每天做的事讓人寫成本書,供她查閱,並隨時提問。她把聞蟬的侍女們侍從們問了個遍,當然知道聞蟬都做了些什麼。妹妹傻乎乎的,她卻不傻。江照白的心思,讓她無法坐住了。

江照白問,“王妃怎麼看出來我的心思的?你自己看出來的?還是公子提點的?”

聞姝答,“我夫君隨口跟我說的。”

江照白明白了,原來是寧王殿下。

他笑了笑,解釋給聞姝聽。他初初當着聞蟬的面,與李信說那些話,確實有試探聞蟬的意思。他想通過試探聞蟬,從而試探聞家的看法。但是很可惜,聞蟬什麼都不懂,根本沒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他覺得這個女孩兒太乾淨了,眉目間朦朦朧朧左右糾結的小樣兒又傻又可愛,他便不忍心再試她了。

反正他再試,她也聽不懂,還可能得罪了李信。

少年李信不在意他略微試探聞蟬,但他要是對聞蟬存了利用之心,李信肯定不會坐得那麼穩。

李信同樣年少,性子未定。他比較聰明,聽得懂江三郎的話。但他又因爲年少,很容易衝動行事。江三郎不想試驗少年的利爪有多狠。

一白身青年,一高貴王妃,二人坐在院中,於深夜大雪中隨意聊着這些事,一直到馬車回來,王妃告辭。

而在李家,聞蟬回去後,懨懨地直接洗漱後睡了。她想着江三郎對她的拒絕,想着他說自己太小的話,她卻不懂自己哪裡小了。喜歡過的人也許日後再不會相見,再不會喜歡了。十四五歲大的女孩兒心中悵然,揪成一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她甚至還萌生了一腔後悔之意,是不是她不問清楚,她和江三郎,就還有可能呢……

這一切,都是太煩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聞蟬忽從夢中驚醒。並沒有做什麼噩夢,而是突然的就醒過來了。她起身,坐在牀帳中發了半天呆,躺下後,怎麼也睡不着。聞蟬起身下了牀,赤足踩過溫暖的氆毯,在窗外雪光的映照下,走到了窗邊。

她遲疑一下,推開了窗,看到窗外的臘梅。

雪簌簌下着,卻已經小了很多。窗前的這棵臘梅,開得比之前更加濃豔了。萬白之中一點紅,就開在聞蟬的眼前。她被冷風一吹,心中惆悵被吹散了些,歡喜地伸出手,去接外面的雪。

又探着窗,想去拂開梅樹上的雪花。

萬籟俱寂,萬物俱眠,只她一人清醒。這般感覺,何等……

夜雪涼寒中,忽然響起少年的聲音,“做噩夢了?”

聞蟬於寂靜中陡然被這個聲音驚着,身子一抖,探身去夠樹的身子,差點從窗口栽下去。幸虧她學過舞,腰肢柔軟,又緊緊抓住了窗子,纔沒有丟臉地摔出去。

然後熟悉的惡劣笑聲響起,“這你都能摔倒?知知,你膽子越來越小了啊。”

……呸!

她膽子越來越小,都被他嚇小的!

時不時在她悠悠閒閒的時候冒出來嚇她一跳,她得因爲他折多少壽啊!

聞蟬恨恨想到,然後趴在窗上左顧右盼,沒看到李信的身影啊。她又驚悚轉身,看自己後面那個黑漆漆的屋子,李信不會在她睡覺時藏在她屋裡吧?

少年哈哈哈笑起來,被她逗樂了。

聞蟬此時已經冷靜,聽到笑聲傳來的方向,愣了一下後,轉身跑向牀帳。她匆匆披了厚厚的足以將中衣遮擋住的鶴氅,穿了鞋,躡手躡腳地開門,跑出了屋子。她小心翼翼地不去驚動外頭過夜的侍女們,跑出了屋子,往外多跑幾步,然後轉身仰頭。

李信坐在她屋上的房檐上,正笑着看她。

他屈腿漫坐於房檐上的白雪中,散漫而瀟灑。寒風獵獵,細雪飄飛,他於雪中坐了很久,發上、眉眼上、肩上,盡是一層雪。他坐在深夜高處,寂靜而沉默,像王者一般,需要聞蟬仰頭看他。

聞蟬仰着頭看他,小聲問他,“你大晚上不睡覺,坐這裡幹什麼?”

少年漫不經心答,“心情不好,散散心。”

於是就散到她屋頂來了。

聞蟬發現,李信特別喜歡坐得高高的。他整天不是在樹上,就是在牆上,再要不就是屋頂上。那裡跟他家似的,他一點都不喜歡平地。當他心情好時,他心情不好時,他都喜歡坐在高處,睥睨四野。

他總坐得那麼高,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聞蟬抿下嘴,又想起李信說他心情不好。

他心情不好,就坐在她屋頂房檐上了……他是多喜歡她啊,這時候都離她這麼近。

女孩兒心裡有絲甜,被江三郎拒絕的心,有點得到安慰了。並且她躍躍欲試,平常討厭李信,但這個寂靜無人的深夜,沒人陪她說話,就李信一人清醒無比。聞蟬想讓他跟自己說說話,也許說出來,她就心情好了呢?

沒錯,聞蟬也心情不好。

聞蟬仰着脖子跟李信說話,說了半天后,心裡不高興:李信真是一點眼力勁都沒有。她都在雪地上仰脖子養半天了,他都沒有起身挪挪屁股、拉她坐上去的意思。他是不是就喜歡她仰視她啊?

聞蟬往一排屋宇看去,看到自己房子邊,兩道牆之間的罅隙中有一快被雪埋了的梯子。她露出歡喜之意,跑向梯子,便要通過梯子上房頂。

李信:“……”

他真有些佩服聞蟬了。

不想讓她上來、想要她乖乖睡覺去,她偏偏不。

李信擔憂她能不能爬上梯子,半途會不會被嚇着。他起身欲去看,他不知道聞蟬現在多勇敢。因爲他就在旁邊,聞蟬一點都不害怕。她覺得她要是摔下去了,李信肯定能拉住她。她豪情萬丈地爬梯子,爬得順利無比。李信心驚肉跳還沒跳完呢,女孩兒已經從雪下冒出頭來,露出她妍麗無比的小臉來。

眸子清亮,小臉粉白,長髮胡亂用簪子一紮……她上了房頂,小心翼翼地踩過瓦片,往他這裡走來,還笑嘻嘻的左顧右盼,“難怪你總喜歡往上面跑!這裡風景真好,感覺好厲害,整個府都能看到了……”

李信覺得聞蟬真了不起。

她豪氣起來,他都有點怵她了。

就她這從來沒自己爬高過的嬌貴身子,平常走路走平地、不小心的話都能把她自己摔一跤,她還敢自力更生地爬這麼高?不光爬這麼高,踩着高高低低的瓦片,踩着蓬鬆的雪,她還興高采烈地欣賞起風景了?

她以爲他是看風景啊?

別摔了她!

李信頭皮發麻,趕緊起身,幾步上前扶住聞蟬的手。正好她腳下一滑,有個摔倒意思,被少年當機立斷一把拽住手腕往上拖送了一把。聞蟬還一無所覺,低頭看看自己拖到地上的大氅,溼漉漉的,髒兮兮的。她皺下眉,“明天青竹又得追問我怎麼把氅子踩髒了。”

李信笑,“你真厲害。”

聞蟬扭頭看他,看他的笑容,頗爲出自真心。但是他真心怎麼真心得這麼奇怪?

聞蟬迷糊,“我哪裡厲害了?”

李信說,“爬梯子不厲害嗎?爬房不厲害嗎?東搖西擺地走房檐不厲害嗎?知知,你可以的。”

聞蟬聽出了他話裡的嘲諷。

她說,“可是你在這裡啊。”

李信愣了下,看着她全然信任的眼睛。她相信他不會摔了她,相信得這麼簡單。

李信心顫了一下,面上卻笑,“武功不是萬能的。你非要找死,我也救不過來。”

聞蟬踢他一腳,被他笑着躲開。

少年少女並肩,共同俯瞰這片墨白相間的天地。

李信靜坐不語,聞蟬嫌棄地看眼他那隨意的坐姿後,自己規規矩矩地正要坐下,聽李信閒閒道,“你知道吧,你要在這上面跪坐的話,摔下去我也攔不住你?”

聞蟬說,“誰說我要跪坐了?我會不知道這個嗎?!”

她連忙悄悄換了坐姿,不敢像李信那麼屈腿而坐,而是雙腿並膝,兩手抱膝而坐。

李信心情仍不好,卻在這一剎那,被她慌張的換坐姿、還要維持貴女風範的樣子逗樂。他得忍着,纔不笑出聲,不然聞蟬又惱羞成怒……她惱羞成怒沒關係,別一激動要打他,真把她自個兒給摔下去了。

這房檐是斜向下的,就聞蟬那嬌弱樣,摔是多麼的正常。

少年少女並肩而坐,經方纔鬧的笑話後,半天無話。

聞蟬捧着腮幫欣賞高處的風景。她也被李信威脅着爬過牆,上過樓,但以這種閒適的心情看風景,就沒有了。她此時覺得高處的風光很好,其實可以坐得更高些。在這裡往下看,看天間落雪,看銀裝素裹,看那一排排高高低低的房舍……

李信沉默不語。

聞蟬看一會兒,就覺得寂寞冷清了。

李信不跟她說話,她就忍不住想跟他說話。她側頭看旁邊少年冷漠的眉眼,當他面無表情的時候,有種戾氣纏身,讓他顯得尖銳無比,充滿攻擊性。當他不跟人玩笑的時候,他臉上寫着“擾我者死”幾個大字。

聞蟬心口一抖,有點怕他這個樣子……

李信扭過臉,問,“怎麼了?”

他一跟她說話,眉眼下垂,專注地看着她。那種戾氣就消失了。

聞蟬強迫自己忘了他剛纔的樣子,“我心情不好,你心情也不好,我們正好同病相憐,可以做個伴。”

李信“嗯”了聲,大約覺得她沒什麼問題,又扭過臉去想自己的事情了。聞蟬卻不甘寂寞,推推他,“你爲什麼心情不好?你在想什麼?有我能幫忙的嗎?你別瞧不起我,我能幫的忙可多了。”

李信說,“傷口疼,彎不下腰,動一下就痛,沒法睡覺;你姑母的身體不好,精神也渾渾噩噩,我得想明天跟她說什麼,做什麼,怎麼讓她高興點;會稽今年的雪下得太多了,看這樣子,這場雪後,大概就有雪災之患了。大部分流民會很快涌進會稽來,對官寺造成衝擊。你姑父上摺子給長安,那邊一直沒消息。我們猜皇帝煉丹煉得估計不想看摺子了,朝中大臣各方勢力各爲其主,會稽這邊的小事,很多人不放在心上。會稽得想辦法收留這些流民,開倉救濟。而且之後怎麼接管,怎麼讓流民不鬧事……都是很繁瑣的事情。如果想接受這些流民的話,就得開始做準備了。”

“我估計你姑父不想接受。開倉救難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他只想讓會稽平安,不想接受別的地方逃來的人。我和江三郎得想辦法說服他,我得想出對策,讓他相信即使這些流民進了城,也不會對現有社會制度造成阻礙……”

聞蟬聽得目瞪口呆。

她側頭看他,有些茫茫然。

她覺得李信就是一個混混出身,他想的東西,是不是太多了點……

李信說了很多,然後問她,“我就是爲這些心情不好。知知,你能爲我做什麼?”

聞蟬咬下脣,“你傷口疼得睡不着嗎?什麼傷啊?我給你上好的藥吧。姑母的事,我也會逗她開心啊,她非常喜歡我的。還有雪災、雪災……如果你們要賑災的話,我大概能幫着舀舀粥什麼的吧?”

李信笑着揉了下她的發。

然後他問聞蟬,“你在心情不好什麼?”

聞蟬有點不太好意思說了。人家心情不好的那麼憂國憂民,她心情不好的,那麼兒女情長,說出來忒丟人了……她心中同時惶恐,記得江三郎對她的評價,說她太小了。她之前沒感覺,但是現在和李信在一起,她突然有點知道她哪裡小了。

李信已經走了那麼遠,她還站在原地……

她的人生,好像只有小兒女的心事。

她以爲李信那麼喜歡她,他的世界全是她,和她差不多。她現在才知道不是這樣。

聞蟬忽然覺得沮喪,低下了頭。

少年低頭看她,溫柔道,“怎麼了?有人說你了?知知,跟我說,我去揍他。”

聞蟬搖搖頭,喃聲,“我是真的太小了嗎?”

李信怔了下,想了片刻,“你晚上見過江三郎了?”頓一下,“他明確拒絕你了?”

聞蟬呆呆看他:……這個他都能猜到啊?!

她更沮喪了。

她在李信眼裡,是不是就和白紙差不多啊?

李信笑起來。

他伸手,就摟住她的肩,滿不在乎地笑道,“慌什麼啊,知知。你是比較小,卻和江三郎說的不是一個方向。他那種人呢,喜歡的類型,和你完全不同。你拼死一輩子,都達不到他想要的境界,還會把自己弄得那麼累。你是要長大,但不必聽江三郎的。”

“你怎麼從來都不懂呢?真正喜歡你的人,不會你來來回回那麼久,他都還是一聲不吭、冷靜旁觀的,連糾結悵然都沒有一下。他像是在佔着你的喜歡,如果他但凡對你有一點感覺,他都不會這樣。比如我喜歡誰,就捧着她,尊重她。但凡她有一點不情願,我都不會爲難。而對你所爲無動於衷的人,纔是你最不應該去上心的。”

“還有啊,知知。你總是擺不正自己的位置,糊里糊塗,黏黏糊糊。你總在左搖右擺,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你從來沒真真正正地笑過,也沒真真正正地哭過。你骨子裡好像總有一根骨頭戳着你,讓你幹什麼都縮手縮腳。你啊,要長大,也是這個方向。”

“你長得這麼漂亮,也該活得漂亮纔對。”

聞蟬聽呆了。

她側頭,問李信,“那我這麼不好,你喜歡我什麼?”

李信隨意道,“你是珍珠啊。珍珠在大海中孕育而生,你充滿光華,我爲你心動啊。我從沒見過你這麼單純可愛的女孩子,簡單又不失活潑,活潑又自有驕傲。我爲你心動,迷戀你迷戀得不得了,此生非你不可。”

聞蟬:“……”

他的話,她聽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而且,明顯李信不是真心。

因爲他說着,他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

少年大笑着,鬆開她的肩膀,往後一躺,躺到了屋上殘雪上。他白着臉,也忘了腰上的傷,看聞蟬被他氣紅的臉,笑個不停。

……

次日,聞蟬就得了風寒。

聞姝在屋中伺候夫君喝藥時,聽說妹妹那邊也熬了藥,就讓人去找青竹,問怎麼回事。再折騰了小半個時辰,張染臥在榻上喝藥,無奈地欣賞妻子教訓妹妹。

聞姝給聞蟬快氣瘋了,“你這一天到晚的到底在幹什麼?!我說你上房揭瓦,你還真揭給我看啊。剛走了一個江三郎,又來了一個李信。我說你怎麼這麼忙?你就不能給我安生些?”

聞蟬害怕地往後退。

被她二姊嚇得小臉煞白,她還堅強地頂了一句,“我以前喜歡江三郎啊。”

聞姝毫不客氣,“江三郎不適合你。”

“那李……是我二表哥喜歡我來着。”

“李信也不適合你!”聞姝斜眼看她,“他們都是那種心機深的人,你就不能喜歡個簡單的?回回挑戰高難度,你也太了不起了!我和你姊夫在說回長安的事,我看你也別晃了,跟我們走得了!”

聞蟬大驚,說,“二姊你誤會了啊。我沒有挑戰高難度,是二表哥喜歡我,我沒有喜歡他!”

聞姝哼笑一聲,根本不信,她轉身就走。

被妹妹拽住衣袖。

聞蟬在二姊的冷目下非常堅定地說,“真的!我二表哥說我是珍珠。說我充滿光華,他爲我心動。他見識少,他從來沒見過我這麼單純可愛的女孩子,簡單又不失活潑,活潑又自有驕傲。他可狂熱了,他爲我心動,迷戀我迷戀得不得了,此生非我不可!”

聞姝:“……”

從頭到尾在旁邊的寧王張染一口藥噴出來,咳嗽不已。

這對夫妻均被聞蟬的解說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