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表壇上站着的只是一羣婦女,但折彥衝的衛兵頭領卻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到後來甚至每前進一步都有舉步維艱之感,平時一下子就能到達的距離這時卻變得好長,好長。
此刻華表壇周圍有成千上萬雙民衆的眼睛在看着他,而在這些現身了的升斗小民背後,又有不知多少未現身的大人物在關注着事態的發展。來到華表壇下時,他額頭已經滲出了冷汗,不過他畢竟是一個訓練有素、屢歷戰場的軍人,在這等情況下依然能保持住一個軍人的氣勢,手一舉,大聲道:“奉皇帝陛下聖旨,華表壇一干人等,即刻散去,不得再作喧譁停留。肇事諸婦,念在是我大漢開國勳舊,且年老無識,特赦其無罪!旨下之後,若肇事者不悔改散去,衛兵可當場拿下,交付有司論處!”
這道旨意說將出來,在場衆人有的心中一涼,有人心中一寒,有人心中一寬,有人心中一緊,整個華表壇在這一瞬間竟然靜了下來,這麼大的地方這麼多的人,大白天靜成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有些詭異。
一些原本支持諸婦的人心中也想:“看來事情到頭了吧。”陳顯派來的人想:“若這幫女人肯就這個臺階下來,這場風波也許就過去了,那樣大家都好。”韓昉派來的人則想:“陛下畢竟是寬大爲懷的聖君,被這幫女人罵得這麼厲害居然也肯寬赦她們。若她們再不知好歹,那便是自己找死!”
華表壇廣場這時已聚集的人數以萬計,不少人聽到旨意後便默默散退,但大部分人仍然盯着顧大嫂,要看她如何應對。
顧大嫂彷彿沒聽懂折彥衝的諭旨一般,拿起洗衣槌指着那衛隊隊長說:“小花,大將軍呢?他怎麼不來?”
這衛隊隊長名叫周華,是從死谷中就跟出來的男孩之一,不過周華這名字是他長大後折彥衝替他改的名字,他小時候叫小花,本是一條家養老狗的名字,他出生時那條狗死了,他爹認爲是家狗投胎所以就叫他小花,這名字小時候叫得,等長成一條大漢再叫這名字不免讓人笑話,所以折彥衝替他改名做周華,但顧大嫂等看着他長大的積年見面卻依然叫他小花,在別的場合也沒什麼,但在眼下這個場景下週華如何不尷尬?張老餘等在旁邊見到他這個樣子忍不住都笑了,方纔聖旨頒佈後所造成的威嚴肅穆登時蕩然無存。
周華臉色難看了好久,咳嗽兩聲,說道:“大娘,你別再胡鬧了。納不納妃是陛下和皇后的事,你摻和什麼!現在陛下開恩,不怪你了,你見好就收,快回家吧,要不我們都難做。”
顧大嫂叫道:“什麼開恩?我們不要什麼開恩!我們只想當面問問大將軍這件事情到底誰對誰錯!若真是我們錯了,該怎麼處罰回頭我自己會到司法衙門領罪!法官判下來,就是殺頭我也不皺一下眉頭!但要是他錯了,他憑什麼不讓我們說?憑什麼不認錯!”
這幾句話擲地有聲,說得周華大感爲難,他的副手走上一步對他說:“陛下已下了軍令,既然她們敢抗旨那就拿下!”
周華猶豫了一下,叫道:“大娘,你快下來吧,要不我可真的得罪了!”
顧大嫂再說不出什麼道理來,只是道:“我不走!大將軍不來我不走!”
周華一咬牙,說道:“那你別怪我了!”就要動手,旁邊竄出幾個老頭來,爲首的正是張老餘,周華叫道:“張伯,你讓開,別和她們攪和!”
張老餘打了一輩子的鐵,這時手卻老得有些不聽使喚了,顫抖着指着他的佩刀說:“你……你不能帶刀上去,你也不看看這些石頭!”
華表壇上那根高高矗立的華表是由楊應麒親自找材料、歐陽適監工新造的,但這新華表底下卻還有八塊舊石頭圍成一圈,顧大嫂等人就站在這八塊石頭所圍成的圓圈當中。這些石頭的陽面全是文字,刻的是漢部出大鮮卑山時折彥衝宣講的誓言,陰面則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刻的是出大鮮卑山時尚倖存的漢部新民的名字,八塊石頭分別由狄喻、折彥衝、曹廣弼、楊開遠、歐陽適、阿魯蠻、蕭鐵奴和楊應麒八人領銜,“周小花”這個名字也在其中!
周華聽到這裡呆了一呆,他的副手道:“將軍,君命不可抗,軍令不可違!”周華是下將軍銜,所以他的副手叫他將軍,這時被副手一提醒,知道勢在必行,拔了刀就走過去。
嘩的一聲,幾十個人擁了過來,擋在他前面,全是在京師養老的漢部元老,紛紛叫道:“你不能帶刀上去!”“你不能帶刀上去!”“我也覺得這幫娘們亂來,但大將軍要抓顧大嫂,也得等她下來了再說!”
周華右手將刀高高舉起,怕傷了他們,左手連推,但幾十個人擁在一起哪裡推得動?他的副手打了個手勢,衆衛兵圍了上來,周華叫道:“你們不許上來!”衆衛兵才退下,周華的副手叫道:“將軍,不拿下他們我們沒法回去覆命!”
周華還是叫道:“都給我站好了,沒我的命令不許動!”轉頭對張老餘等道:“各位阿伯阿叔,算我求你們了!別再逼我了!”
一個老頭叫道:“你求我們,我們還要求你呢!孩子,別上去!咱們漢部的規矩還從來沒壞過,不能壞啊!”
兩邊僵持不下,衆老苦苦阻攔,幾十個人將上華表壇的八個缺口堵死了,不讓周華上前一步,周華的副將在旁不斷敦促,周華被逼得眼睛也紅了,看看就要失控,忽然有人叫道:“周華,你看!你娘來了!”
便有人用擔架擡了一個老婦人過來,周華從死谷出來後已是一個孤兒,這老婦人並不是他的生母,不過漢部在初期過的是集體生活,那些年幼的孩子大多認了個年長的大人做爹孃或兄姐,這老婦人便是周華的乾孃,雖不是親生母子但多少年同甘共苦下來早已親逾骨肉,周華見她被擡了來大吃一驚,叫道:“娘!你……”隨即對擡他老孃來的幾個後生吼道:“你們擡我娘來幹什麼!快擡回去!快擡回去!”
老婦人當初也是從死谷中挺過來的幾個壯婦之一,近年舊病發作,常年都得躺在牀上捱日子,這時在擔架上張着口說不出話來,指了周華幾指,周華吼道:“娘你老糊塗了!別在這裡摻和!快回去!我在給大將軍辦事呢!”
老婦人聽了胸口不斷起伏,全身發抖,終於不再指他了,轉而往華表壇上一指,張老餘叫道:“大家幫幫手,八姐要上去!”便有幾個老頭奮起力量,幫手將老婦人連同擔架擡了上去,上面蕭氏等不敢怠慢,趕緊小心接着,安放在顧大嫂身邊。
周華雙眼一閉,留下兩行淚來,回頭對衆衛兵道:“你們回塘沽覆命,跟陛下說……就說這次差使我辦不了……”
他的副手驚道:“將軍!這如何使得!”
周華喝道:“我剛纔說的是將令!沒聽明白麼!”
衆衛兵這才應道:“是!”
他的副手道:“將軍既然已經決定,我們不敢不聽,不過回去後怎麼向陛下交代,將軍想過沒有?”
周華嘴脣動了動,喃喃道:“想過的……我有辦法交代!”手一橫,刀舔咽喉,鮮血迸出,死在華表壇前。
數萬人一起驚叫,驚叫後是一片全場喧譁,跟着又是一陣深深的沉默,沒人開口,沒人敢動,似乎時間已經完全靜止。不知過了多久,人羣中才走出一個人來,那人一身便裝,帽子壓得很低,他走到周華的屍體邊才解下帽子,張老餘等一見都驚呼道:“七將軍!”正是楊應麒。
楊應麒跪了下來,伸手幫周華將雙眼抹閉了,跟着在周華自刎的刀上割破手指,走到華表壇上,把石頭上“楊應麒”那個名字描紅了,然後便走了,從出現到消失沒說過一句話。
他走了以後,張老餘也走過來,學着他的樣子把手指割破將石頭上自己的名字描紅,漢部衆元老逐個上前,割了手,描紅了幾十個血淋漓的名字。
到了這個地步,衆衛兵縱有刀劍隨身也拔不出來了,有的甚至忍不住哭了出來,周華的副手本來堅毅冷酷的臉這時也鬆弛了下來,朝周華行了個軍禮,就要帶走他的屍體,臺上顧大嫂叫道:“別動他!”
周華的副手道:“夫人,周將軍是我們的首領,按軍律,他就是在戰場上戰死,我們也當帶他的屍體回去覆命,請夫人見諒。”
顧大嫂道:“不行!”周圍的民衆也紛紛叫道:“對!不許動他!”其實爲什麼不許他們動周華,大家一時也說不出理由來,或許只是衆人的情緒因周華之死而沸騰到了頂點,要找個點來宣泄。
衆衛兵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周華的副手皺了一下眉頭,解下了自己的佩刀,恭恭敬敬放在華表壇邊上,跟着下令讓手下解兵,堆得華表壇周圍一圈的兵器,這才道:“周將軍雖然不能說話了,但他作爲軍人也該回去向陛下覆命的。請夫人和諸位行個方便。”
衆人這才無話,看着他們擡起周華的屍體列隊離開,衛兵們到了方纔下馬處也不敢騎馬,仍然擡着周華步步遠去,一些民衆默默跟在後面,直送到京城東南門。
等這些士兵從在華表壇消失以後,混在人羣中的林輿偶一擡頭,才發現天色已經黃昏,月亮也露出了她淡淡的影子。
塘沽。
折彥衝看着周華的屍身默然無語,旁邊的衛兵本來都很擔心折彥衝會暴怒,但此刻見到皇帝一言不發的樣子卻更感害怕,他們寧可皇帝即刻便發作出來!但折彥衝沒有,他的手按在周華僵硬了的屍體上,眼睛一片迷茫,似乎在思考着很遠,很遠的事情。
“爾成,”不知過了多久,折彥衝纔打破沉默,他的視線依然沒有離開周華,但話卻明顯是在問周華的副手魏爾成:“你跟了我多久了?”
“十年了。”魏爾成說。
“哦,十年了,那也就是跟着周華十年了……”
“是。”魏爾成無悲無喜地說。
折彥衝問:“周華死了,你不傷心?”
魏爾成道:“臣在路上已哭過了,陛下跟前,不敢事態。”
折彥衝沒有歡意地笑了笑——這是一種不褻瀆死者的沉重微笑:“是啊,你能如此剋制,很好,很好,畢竟是在軍校裡念過書的高才,知道輕重……”他的話一直很輕,說到這裡才忽然轉爲凝重,抓起周華自刎的刀,交給近侍道:“去,替這把刀配一套好鞘,我要時時佩戴,以警我今日之失。”
魏爾成等中親衛聞言都刷的跪了下來,齊聲道:“陛下!”折彥衝的親衛都很懂規矩,不該說的話都沒有多口,但這句“陛下”,卻有着太多太多的感情和意味了。
折彥衝道:“周華的喪事,我就不交給有司辦理了,我想交給他的同袍,我想他也會這樣希望的。”
魏爾成大聲道:“臣等領旨!”
折彥衝的話音又緩了下來,說道:“周華還有個老孃……”
魏爾成叫道:“周將軍的母親,就是我等的母親!”
“好,好!”道了這兩個好字後,折彥衝眼睛一閉,這才垂下兩滴淚水來,揮手道:“你們出去吧,順便讓外邊的人進來。”
衆近衛行了大禮退出,過了一會,韓昉、盧彥倫、和劉鶚父子才進來。韓昉、盧彥倫和劉鶚的品階比魏爾成等要高得多,但折彥衝方纔卻只留一衆親衛侍候,連韓盧等都擋在了外面,這時才進來,他們進來時折彥衝臉上又回覆了平靜,韓昉盧彥倫劉鶚一時都不敢開口說話,劉仲詢卻已聲帶哭腔道:“陛下,不好了,秀娘娘……秀娘娘要出家了。”
折彥衝哦了一聲,卻沒回應,劉仲詢又道:“秀娘娘說自己給陛下帶來了如此煩惱,擾亂了京師,轟動了天下,有損陛下威名,令陛下身處兩難,實是不祥之人,今天早上已到城外白衣庵,請求主持尼師剃度贖罪。臣苦勸不住,這會……這會只怕已經……”說到這裡便說不下去了。
折彥衝道:“她已這麼決定了麼?”
劉仲詢應是,折彥衝長長吸了一口氣,然後一下子吐了出來,道:“是我對不起她,爲自己一時之慾,誤了她一生……”
“不!不!”劉仲詢叫道:“不是陛下的錯,都是華表壇那羣女人無事生非,這才惹出了事端來!陛下,這羣人無法無天……”忽見折彥衝神色不對,再看看劉鶚給自己使眼色慌忙住口,掌了自己兩個巴掌道:“臣該死,臣該死,臣不該多嘴。”
折彥衝也不理他,問韓昉等:“京城那邊來人沒有?”
韓昉道:“狄議長來了,因身體不好,車不敢快走,不過這會子也快到了。”
折彥衝點了點頭說:“他是來勸我的。”
韓昉在門外時就已經揣摩了半天,這時見到了折彥衝,聽他說了這麼些話,可也猜不透他的意圖,心中大感天威難測,不過他畢竟是副總理大臣,有些話劉仲詢不能問的他卻可以,當下便試探着問:“陛下,難道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
折彥衝看了他一眼,反問:“你待怎樣?”
韓昉道:“肇事者自當嚴懲不貸!如若不然陛下威名何存!”
折彥衝哼了一聲道:“那如果有人迴護她們,不許我動手呢?”
盧彥倫接口道:“那便是抗旨欺君!其罪當誅!”
“誅?”折彥衝厲聲道:“若是應麒阻我,你也要我殺了他不成?”
韓昉等大感惶恐,但仍道:“丞相此次的行徑,確有不是的地方……”
折彥衝雙目一睜,正色道:“你們給我聽好了!別說什麼抗旨欺君!就算他們真個反我,除非是在戰場上刀槍無眼,否則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殺自己的兄弟!”
韓昉盧彥倫劉鶚父子聽了這句話趕緊跪下,齊聲道:“陛下明斷,陛下聖裁!”
折彥衝冷笑一聲,說道:“我明斷?我聖裁?難道你心中就沒有個主意不成?罷了,罷了,若是你們心中有自己的主意又與我不同,那不和應麒一樣了麼?”
韓昉被折彥衝這一聲冷笑笑得頗窘,一時答不上話來,正在這時,近侍來報:“狄議長到了!”
狄喻風溼病重,腿腳不便,但還是堅持自己走了進來,進了門,折彥衝忙命劉仲詢扶他坐下,狄喻卻不坐,走到周華的屍身旁邊,扶住了棺木,看了好久,垂淚道:“這孩子!太沖動了!他就這麼死了,讓活着的人怎麼辦啊!”
折彥衝亦仰天而籲,道:“叔叔,你想我怎麼辦?”
狄喻抓着棺木邊緣的手緊了緊,望向折彥衝道:“陛下,顧大嫂她們罵得雖兇,但其實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她們只是希望你能從善就正。”
劉仲詢在旁邊就要張口反駁,卻被乃父使眼神止住,折彥衝也沒開口,狄喻繼續道:“我雖然也是個武夫,但不管事好些年了,閒來讀書,深覺千古以下帝王,凡能納錚臣逆耳忠言的,當時或覺難受,但身後卻是千古美譽!當初魏徵牽衣而諫,惱得唐太宗幾乎要殺了他,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從了魏徵,君臣也因此博得了萬載令名!若當時唐太宗一個不忿真殺了魏徵,只怕不但身後爲萬世所譏,就是他身前也見不到貞觀盛世啊!”
折彥沖默然良久,才道:“叔叔是要我去華表壇,向顧大嫂認錯麼?”
“這……”狄喻道:“若是陛下能去,那是最好,若是……”
“不用若是了!”折彥衝道:“這件事情我既有不是處,便該認錯!我去!”
韓昉等聞言大驚,狄喻卻大喜道:“若能如此,大漢幸甚!天下幸甚!”
韓昉盧彥倫等忍不住叫道:“陛下,此事……”
折彥衝揮手不讓他們說話,吩咐道:“你們去準備一下,明日就隨我回京。華表壇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韓昉等不敢違拗,領旨退出去後,折彥衝這才道:“我這次從西夏回來,本是要趕着辦幾件大事,誰知卻因自己一時失足,竟耽擱了這麼多的時間,想來亦常有愧。”
狄喻忙道:“人誰無慾?人誰無過?但有道是知錯能過,善莫大焉,何況陛下的過錯,說來也不大,只要能坦誠以對天下,實無損陛下半分威嚴。”
折彥衝扶着狄喻坐下,說道:“叔叔,這裡沒外人,你也不用老陛下、陛下的了。你是我叔叔,應麒他們是我兄弟,這層關係,不會因爲我做了皇帝就改變。華表壇的事情,我們暫時就不說它了,回頭我自會去給天下人認個錯。現在我想和叔叔說說那幾件被耽擱了的大事。”
狄喻便問那幾件大事,折彥衝道:“第一件說來也不是大事,叔叔你知道,允武也不小了,我想給他完婚。不過現在又鬧出了這事,周華不幸……唉,又得再推一推了。不過等周華的尾七過了,還得請叔叔做個媒。”
其實太子成婚乃是一件大事,特別是當此開國之際,南方尚有趙宋,國之儲君成婚豈同尋常?但狄喻這時卻只是點了點頭道:“允武的婚事確實也該辦了,你心目中有人選沒有?”
折彥衝道:“鐵奴的次女,叔叔見過沒有?”
狄喻道:“你是說純兒?嗯,這孩子人品不錯,半點不像她爹。”猶豫了一下,說道“若陛下屬意她,等這次的事情一過我便做這個大媒。不過雅琪也不小了,尋常人家這會早出閣了,陛下看是否也一起安排?”
折彥衝道:“得叔叔答應做媒,那是允武的福分。至於雅琪,等他哥哥成婚之後再說吧。如果趕得上的話,我希望允武的婚事就和元國民大會同時舉行,這可是我大漢新都建成以後的第一次大會!到時候不但東北、兩河、南洋、山東、陝西這些上次參加過的地方,連上次大會後才征服的漠南漠北,也會有新代表來,加上允武的大婚,嘿,那可是我大漢開國未有之盛事啊!這兩件大事,說來都得叔叔勞神費心。”
狄喻點頭道:“陛下說的是,這確實是我大漢開國建都以來未有之盛舉,這次元國民會議的事情我也準備了很久了,只是自己年邁體衰,很多事情幹起來都力不從心,真怕會耽誤了這件大事!”
折彥衝道:“若叔叔覺得忙不過來,就讓老四幫幫你,國事雖然要緊,但也不能因此而拖垮了叔叔的身體。”
狄喻哦了一聲,隨即面露欣然道:“老四他辦事得力,若是有他幫忙,我肩頭上這副擔子就會輕得多了。”又嘆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以前我不服老,但近來才發現不服不行。陛下,趁着這次大會,我想辭去總議長一職,你看如何?”
折彥衝想了想道:“此事不妥,一來舉國上下未必找得到比叔叔更適合的人,二來忽然更換,只怕會惹來爭奪。我們接下來還有一件大事要辦,後方務必穩住,不能出亂子。”
狄喻便問什麼大事,折彥衝道:“我想約趙構會獵於南方。”
狄喻大驚道:“陛下,這……”說着連連咳嗽,折彥衝忙替他撫背順氣道:“叔叔保重。”
狄喻卻連連搖頭道:“這件大事……唉,我多年不涉軍務,已不知此事宜否,不過……不過我這個總議長太平時節還撐得住,若是江山大動之際,恐怕就做不了這頂樑柱了。若陛下真要辦這件大事,這總議長怕真得換一換了。再說大會一開,這總議長一職本來就得重選,我也只不過不想自己列於提名之中罷了。”
折彥衝沉吟道:“若叔叔心意已決,那我就不說什麼了。不過若是這樣,這下一任總議長的人選卻得仔細揣摩揣摩了。叔叔心中可有人選?”按元國民會議成規,上任總議長、皇帝和宰相各自可提名一人,各路元國民代表團各提名一人,軍方提名一人,學界提名一人,商界提名一人,各方提名可以重合,但至少要推舉出三人以上,由元國民大會議論選出。
這時狄喻想了想,反問道:“陛下心中,可有人選?”
折彥衝道:“我心中的人選,自然是叔叔,不過叔叔既然不想連任,那麼退而求其次,嗯……我想提老四來接任。”
狄喻問道:“爲什麼陛下會想到他?”
折彥衝道:“我大漢上下,若論功勞、威望、能耐、資歷,除了叔叔之外便是我這幾個弟弟。如今廣弼已經逝世,三弟管樞密,應麒是宰相,無論如何抽不開身,老五老六兩個功勞雖然不小,但誰都知道他們都幹不了這差事。算來算去,也只有老四勉強能接叔叔的班。”
狄喻頷首道:“陛下所論甚是。老四年輕時輕佻飛揚,但近年漸轉沉穩,足以勝任此職有餘。不過我心目中卻還有一人。”
折彥衝問是誰,狄喻道:“皇后。”
折彥衝不由得一怔,隨即搖頭道:“那怎麼成!她字也識不得幾個,哪裡做得了總議長?再說以她那種魯莽性格,若將元國民會議交給了她,非壞事不可!”
狄喻卻道:“那又不然,皇后雖然識字不多,不過她明辨是非,立身又正,文書上的小事一個刀筆吏就夠了,但能驚動到元國民會議總議長的大事,卻需要一個立得正、站得直的人,方能穩定乾坤!”
折彥衝卻仍搖頭道:“不妥,不妥,再怎麼說她也只是個女人,再說又是我的髮妻,東北那邊和漢部的老部民也許會對她推愛,但兩河西北、漠南漠北的人卻一定不服。”
狄喻猶豫了許久,這才嘆道:“陛下說的是,陛下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