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遊戲

“去浪了。”

出去前,他特意設置了拒接林青的電話,林青至今才後悔莫及,向瑯那些狐朋狗友的號碼他一個都沒有,關鍵時刻壓根不懂往哪個旮旯去搜尋向瑯……唉,怪誰?

“……”林青無語半晌,“爲什麼不叫我?”

“我忘了。”向瑯走進電梯,轉過身來,一臉無辜地瞅着林青。

“……”

明知他在瞎掰扯,林青偏拿他沒有辦法,發作不得,教訓不得,還投訴不得——若如實報告向老爹他把向瑯跟丟了一個下午,三分之一月薪就得泡湯了。

林青再有原則……也得吃飯啊。

原則這碼子事,是可以有彈性的,嗯。

過了界,就不行了。

窗簾捂得嚴嚴實實,將明朗的陽光無情地隔離在外界,向瑯舒服地縮在被窩裡,溫度恰到好處,空氣安靜得很怡然,正當他想將這一覺睡到地老天荒時,房門被粗暴地敲響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向瑯差點嚇出心臟病,一瞬間還以爲是警察,坐起身來條件反射就想看窗戶在哪。怔了好一會兒,向瑯纔回過神來,在向家,連老爺子都不會以這種方式叫他,門外那人如果沒有很正當的理由……向瑯會讓他後悔的。

向瑯連拖鞋都懶得穿,半眯着眼走過去,摸上門把,一擰一拉,看到面前那張臉,不由愣了愣,“你什麼毛病?”

“你纔是什麼毛病!”林青一下就擠了進去,反手關上門,冷冰冰地直視着向瑯。

“怎麼了?”向瑯傻傻道,“死人塌樓了?”

林青當上他保鏢以來,雖遠不夠熱情,嚴格來說還是十分敬業的,職業品行無可挑剔,該負的責任負,不該說的話不說,因此,今天林青這破天荒的態度,向瑯第一時間倒忘了生氣。

林青一把揪住向瑯衣領,“你接近陳秋意想幹什麼?”

“……”

向瑯靜靜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對視幾秒後,林青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忙鬆開手,退了兩步,胸腔仍微微起伏,表露着他再努力也無法全然抑制的怒氣。

“我怎麼她了?”向瑯似笑非笑地反問,“要勞煩你這麼大動干戈?”

林青默然半晌,才道,“你心知肚明。”

“我心知肚明什麼?”向瑯好笑地攤手,“我是非禮了還是傷人了?”

“她只是個普通女孩,”林青硬邦邦道,“跟你們不一樣。你們有你們的世界,你對我有什麼意見,衝我來,不要牽連我身邊的人。”

林青說得已夠委婉,可人情經驗豐富如向瑯,能聽不出這冰山一角下成噸的言外之意?

“你幾個意思?”向瑯偏要問個清楚明白,“她是普通女孩,我們是妖魔鬼怪?我去交個朋友,還要經你首肯?”

“你——”林青頓時握緊了拳頭,這一個細小的動作被向瑯盡收眼底,可向瑯不驚不懼,就那麼含着幾分笑意直勾勾地看着林青,這不僅是身爲一個有錢人、一個老闆的自信,這更是經歷過槍口頂着後腦勺的曾經滄海。

林青的拳頭捏了又捏,忍着沒有揮出去。跟在向瑯身邊的日子裡,他見識到了那個原本只存在於電視裡的世界。他不與他們互動,但不妨礙他看得一清二楚。這羣人的價值觀讓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在他們的觀念裡,似乎沒有愛情,沒有婚姻,沒有責任,沒有任何能夠持久的東西,只有慾望,快感,狂歡,以及利益。性伴侶可以有兩位數,上牀和愛——甚至和喜歡——可以沒有半毛錢關係。相比之下,陳秋意就是另一個次元的生物。

林青一直讀不懂向瑯,可現在他讀懂了——向瑯是明知故問。

他真正表達的意思是——他想做什麼,區區一個保鏢管得着麼?

“離她遠點。”林青一字一頓道。

“你這是威脅?”

“我這是警告。”

他努力地做好這份工作,就是爲了負起應負的責任,捍衛應捍衛的東西,其餘之事,他可以忍讓,唯獨底線,不可逾越。

否則,這一切有何意義呢?

“好啊。”沒想到,向瑯爽快地答應了,轉折之快令林青一時無言以對。

“不過,”向瑯又道,“我有要求。”

林青緊張之中帶了點釋然,他就料到向瑯沒那麼好打發。

“什麼?”林青問道。

能把受害者縮小到自己一個人的話,受點折磨他也認了。

向瑯沒有回話,而是以行動代替了語言——他兩步跨上前,一把將林青摁在門背上,湊近臉就堵上他雙脣。

林青一陣愕然。

向瑯毫不理會林青的反應,嘴上肆意地掠奪他的氣息,左手按着門板,右手很自覺地摸到林青胸前,利索地扯鬆他的領帶,一顆顆解開襯衫的扣子。

林青腦袋一片空白。

失去的記憶一點點回來了——他替向瑯喝了三杯酒的那一夜……相同的人物,相似的劇情。

所有的違和感也瞬間得到了解釋。

向瑯那些奇怪的言行舉止,那些意味無窮的眼神,那些蜿蜒的語調……原來,一切都不是林青的錯覺。光是有那種錯覺,他就覺得很難爲情了,生怕是否自己體內潛藏着不正常的因素,而今被激發了出來。今天,向瑯給了他一個明明白白的答案。

林青不知該欣慰,還是擔憂。欣慰他沒什麼毛病,“有問題”的是對方。擔憂的是……窗戶紙捅破了,以後,他要怎麼面對這個老闆?

思考的過程中,呼籲愈漸不暢,林青才反應過來,自己走神太久了……他擡手抵上向瑯胸膛,用力地推開他,脣腔裡殘留的另一個男人的味道加重了尷尬的難堪,林青看着向瑯,向瑯看着林青,兩人低沉而急促地喘着氣,臉上幾乎能感覺到對方呼出的溫度。

沉默,曖昧的沉默。向瑯懶得管那麼多,貼過去就要繼續吻,林青一驚,以手臂硬生生地隔住他,另一手也不由分說地鉗制住了向瑯在他身上亂來的右手,“喂——”

“幹嘛?”向瑯應得很理所當然。

向瑯如此坦然,整得林青一時語塞,千萬種語言在腦海裡走馬燈般閃過,良久,林青低聲道,“抱歉。”

頓了頓,他繼續道,“我沒空陪你玩這種遊戲。”

向瑯靜靜地盯着他。

片刻,向瑯退了半步,鬆開了手。

“好吧。”

向瑯雙手插進褲兜裡,聳了聳肩。

“遊戲結束。”

林青怔在原地。

“走啊,”向瑯下巴一擡,“你想住在我房裡不成?”

對……這還是向瑯房間,林青趕緊轉身,擰開門把,出門而去。

門砰一聲在他身後關上。

林青以爲向瑯至少得罵他那麼幾句,泄泄憤什麼的,沒想到向瑯就是這麼幹脆,雷厲風行得林青自慚形穢。

向瑯倚着門背,揉了揉太陽穴。

追求?不,他從來不懂什麼是追求。看上就勾搭,勾搭到了就上,勾搭不到就換人,不就幾句話的功夫?雖然他勾搭成功率挺值得驕傲,也不是沒試過被拒絕,是會生氣,但氣的是對方沒眼光,最多10分鐘後,向瑯就啥事都忘了。

並非他記性不好,而是不值得記。

那些人,那些事。

他不懂堅持,不懂死纏爛打,不懂鍥而不捨,也不懂獻殷勤,不懂刷好感度,不懂培養感情。畢竟,他從來就認爲,是酒不好喝還是打炮不夠嗨,纔會矯情得去談戀愛?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小遊、小D、炮子他們,全是一樣的貨色。他們素來自我感覺良好,沒有罪惡感,不用負責任,人生只有一次,不放飛自我的都是傻子。

那麼,這種揪心感是什麼?

彷彿心臟被一隻手狠狠地攢着,壓迫得它無法自由地舒展、跳動。

真他媽不爽。

這件事過後,向瑯在林青面前瞬間變正常了,除了他毫不留情地警告林青——老爺子不能得知一點蛛絲馬跡,否則後果自負。林青對此意見一致,他按着向老爹的吩咐,不定期地向他事無鉅細地彙報向瑯的近況,但他和向瑯之間的小插曲……嗯,爲了飯碗,他還是乖乖閉嘴吧。

向瑯說得出做得到,遊戲結束,果真不再煩他,拿出了林青一直希冀的“公事公辦”的態度,基本把他當成了透明人,林青的工作陷入了徹底的枯燥,不必再顧慮時不時就來一下的“驚喜”,他理應感到安寧。

是的,他理應感到安寧。

不料,向瑯自己的遊戲開始了。

這一夜,向瑯又去了酒吧,孤身一人——不算上林青。

這不奇怪。奇怪的是……這次的酒吧,是特殊的酒吧。

全是男客人的酒吧。

跟在向瑯身後踏入門口的一剎那,無數雙眼睛滿含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落在了兩人身上,打量着,掃視着,甚至……撫摸着。總之,讓林青非常不適。

他當然清楚這是什麼地方。

“喂。”前面的向瑯冷漠地開口了,“不想呆這就車上等我,這地兒死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