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8日凌晨,林君勱被破空響起的電話鈴聲震醒,方知日本人突然進攻盧溝橋,戰事全面爆發。
大戰早在他預料之中。
一日之間,中華國土烽煙四起,主權淪喪,處處陷入水深之中。
日本軍隊在蓄謀已久的征服華夏國土的興奮中揮舞着刺刀和槍支衝向中國軍隊,鐵蹄所到之處,白骨皚皚,山河變色。
他們的血腥和野蠻一時震懾住了中央軍,他們抵擋不住,節節敗退,每天都有更大片的國土納入日本人的範圍。
日本方面更加狂妄,叫囂要“三個月滅亡佔領整個中國。”,並於當年八8月發動“淞滬事變”,攻佔上海,意圖南京。
整個中國的經濟中,江浙地區富饒,工業發達,如果任憑日寇,後果不堪設想。於是中國軍隊投入中央最精銳的教導總師,調遣周邊最精銳的部隊80餘萬人,同日寇20餘萬人在上海地區激戰,以掩護後方工業人員撤離到西部安全地帶。
林君勱的部隊被整編入陸軍第十軍,於淞滬會戰開始後的次月,接到入滬參戰電令。
他嚴禁屬下把消息透漏給遠在法國的家眷,提前寫好遺囑,以防他萬一身遇不測,對家人一定要有個交代。
開赴上海前夕,有人來投軍,而且是專門奔着他來的。
夕諾。
姚佶。
林君勱挑了挑劍眉,記憶中這只是一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慣會歌詠風花雪月,而且還對自己的夫人存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大才子要投筆從戎?”
他以爲夕諾是去戰場上找靈感的,語氣微微帶點諷刺。
“國難當頭,人人有責。我所有的積蓄和這血肉之軀,全部準備捐給國家。”夕諾志氣凜凜,言辭間豪情萬丈。
林君勱微訝,沒想到他還有這份骨氣。
“衣服自取。跟在我身邊吧。”他把身上的手槍遞給夕諾,“會用嗎?”
夕諾不緊不慢地當場長衫,拿起軍裝套在身上,身板挺得筆直,儼然一名訓練有素的黨國軍人。
“比試比試。”
他向林君勱發出挑戰。
林君勱握着響個不停的電話機,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兄弟,子彈還是留給敵人吧。遺書寫好。”
日軍和野蠻的出乎意料,中國軍隊在戰場上的表現讓各方大跌眼鏡,坦克衝鋒陷陣時,步兵根本不會掩護和趁機佔據有利地形,坦克被日軍擊斃後,步兵在日軍的夾擊下傷亡慘重,中央軍的某個營居然被一小對日軍堵在巷子裡射擊殲滅。
國軍的血肉之軀,被日本人當靶子活活殺戮,屍塞滿巷,腦漿和血液混合在一起在地面上翻涌流淌,以至於後來收屍的時候,根本分辨不清誰是誰的春閨夢裡人。
多年養尊處優的中央軍第一次長時間全面領略日軍的可怕和兇殘,後方只好不斷組建增兵,以補充前線沉重的傷亡。
9月,林君勱的軍隊調往羅店,編入第18軍。日軍靠着重炮、飛機開路,緊隨其後的步兵衝鋒,中國軍隊殊死相拒。
各旅立下軍令:本旅將士,誓與陣地共存亡,前進者生,後退者死,其各凌遵。
不成功便成仁。
日軍的幾次猛攻都被頂住,啓動增兵加入火的模式。炮彈鋪天蓋地,怒吼着衝向守軍陣地,炮火所到之處烈焰升騰,殘肢橫飛。國軍拼死對壘,子彈打完了,就衝出戰壕與敵白刃格鬥,坦克上來了,身上綁着手榴彈衝過去與之同歸於盡。
戰鬥猶如磨盤一樣,生生絞碎林君勱同袍們的血肉之軀。
月底,羅店失守,屍積如山,整個城鎮片瓦無存,惟餘焦土血海。
掩埋烈士屍體的時候,許多戰士陣亡時還保持着怒髮衝冠的衝鋒姿勢,一隻手撐着地往前爬,而早已被子彈擊穿。
見者落淚。
這一戰,被稱爲“血肉磨盤”。
林君勱在激戰中被彈片劃傷,他忍着傷痛堅持在前線指揮,耽誤了治療時間,撤下來之後,高燒昏迷了整整一週。
淞滬會戰的消息傳到法國,萬映茹第一個坐不住了。
“若初,君勱,他一定上戰場了,不行,我要回去。”
“國內來的電報不是說正原地待命嗎?”
“怎麼可能,他不會告訴咱們的,肯定上戰場了,肯定上戰場了……。”
萬映茹買了到香港的飛機票,她在法國一刻也呆不下去,走的很匆忙。
喬若初每天都關注中日戰爭的消息,淞滬戰爭雖然沒有取得勝利,但中國軍人的血肉之軀和忠貞之志,已經在海外留學生中軒然。
不少留學在外的將官紛紛放下進修,回國後立即奮力投入戰場,在法國一邊從商一邊行醫的辜駿收到留德軍官黃維回國隨軍的邀請,猶豫不決,他怕這一走,從此和喬若初再無緣見面。
齊與軒和祝竹裳雖然沒有立即回國,但二人整日在街頭奔走募捐,所得錢財全部通過中國駐外使館捐回國內用於抗戰。
學校裡越來越多的的華人自發組織起來,用盡方法幫助國內打仗。
原本真的以爲林君勱還屯兵相城的喬若初一天比一天不安起來。
自上次林君勱走後,她只收到三封他寫來的信箋,全部是戰爭開始前的日期,她不能不懷疑他確實上戰場了。
甚至,萬映茹回國後,她一直往家裡打電話,大概是電纜因爲戰爭被破壞的原因,十次竟然七八次都撥不通家裡的電話,接通了也找不到人。
她發電報回去,許久才收到宋嫣琦的回覆:大太太,丈夫在前線打仗,您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即可。
大太太。
小日子。
多麼的諷刺。
原來他是真的納妾了。
喬若初收到電報後在陽臺上抱着孩子靜坐了整整一日。
那天走的時候,丈夫沒有叫醒她,他們,甚至連個道別都沒有。
晚飯時分,她看到報紙上消息說曾經的大才子夕諾投筆從戎,正在淞滬戰場上爲自己祖國抵禦外來的侵略。
夕諾在國際文壇上都享有盛名,他的動向,國外媒體自然知悉。
如果不是國內的戰事慘烈到了一定程度,夕諾那樣浪漫的性格,不大會立即投筆從戎的吧。
她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