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唔……呃……”

一聲模糊的呻|吟從昏暗房間靠窗的單人牀上傳出,接着,從牀上那坨亂七|八糟、鼓鼓囊囊的被子下伸出了一條有些瘦弱的胳膊。

那條胳膊不僅細,還很白,即使在這種光線不充足的情況下,都能感覺到它在反着微光,就像一塊細膩的羊脂玉,光是一條胳膊就能帶給人無限旖旎的遐想——

如果拋開緊接着的那一聲“哎,臥槽!”的話。

褚藍剛一擡手,濃重的酒味混合着火鍋特有的香辣味便從被子裡撲面而來,薰得他一陣噁心。

隨手抓過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過了。

昨晚吃了火鍋然後去唱歌,喝的有點斷片,也不知道是誰送自己回來的,衣服也沒脫,隨便就扔在牀上裹了被子。

褚藍揉了揉一跳一跳的太陽穴,忍着腦仁都要炸了的痛感撐起身子,被穿着睡了一宿的衣服已經皺得沒眼看了,自己臉上的妝估計也沒卸吧,就這樣蹭了一牀……

啊,好痛苦,以後還是少喝點吧。

無奈地咧了咧嘴,褚藍決定先去洗個澡——身上這股味聞得他腦仁更疼了。

吃了兩片止痛藥,褚藍進了浴室。

浴室很狹小,沒有窗戶,燈光下,牆面和地面的白色瓷磚因年歲太長而泛黃,即使打掃的再幹淨,也帶着揮散不去的黴潮味。

抽水馬桶正對着花灑,中間隔着一道浴簾,以防止洗澡水濺的到處都是。

褚藍關了水,裸着走到洗手池前,抹了把臉,沾滿水漬變得斑斑點點的鏡面上映出一張因長期晝伏夜出而顯得蒼白的臉,眼底常年帶着睡眠不足的淡青色,嘴脣卻因爲熱氣而顯得異常飽滿紅潤,淺茶色微卷的頭髮溼漉漉地貼在他瘦削的面頰和纖長的脖頸上,頹廢的就像一隻終年不見陽光的吸血鬼。

把毛巾搭在頭頂隨便搓了兩下,褚藍把昨天穿的衣服一股腦塞進洗衣機,又把牀單被罩一塊拆了也塞進去,按下開關,纔在洗衣機的嗡嗡聲中慢悠悠走進廚房。

早餐加午餐加十有八|九的晚餐是一包小雞燉蘑菇面,看着鍋裡咕嚕咕嚕翻滾的水,褚藍想了想,又從冰箱裡翻出一個雞蛋,打碎了和幾根發蔫的小白菜一起扔了進去。

褚藍不喜歡吃荷包蛋,也不喜歡煎蛋,他覺得與那些比起來,雞蛋還是這樣打散了融進湯裡更香一些。

吃完飯晾好衣服已經三點多了,褚藍回到臥室摸過手機,微信上有一條未讀語音。

是姬雨菁發來的。

“藍兒,起牀沒,今晚我和鍾寒去‘裡外’找你,順便帶你見見我的新女友。”

“藍兒”是姬雨菁對褚藍的暱稱,後面的“兒”字相當於兒化音,聽起來很是親暱。

女朋友?褚藍回想了一下,昨晚吃飯的時候她好像是說最近新交了個“可愛到爆”的女朋友,於是打了個“嗯”回過去。

又靠在牀上玩了會兒手機,褚藍看了眼時間,差不多該收拾收拾去上班了。

白色蕾絲花邊襯衣,黑色揹帶九分褲,淺茶色齊肩蓬鬆捲髮,再配上他那張白皙秀氣的小臉,現在從臥室走出來的褚藍,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儼然就是一個少女。

褚藍走進浴室,最後照着鏡子撥弄了下頭髮,就揹着雙肩包鎖門去地鐵站了。

五點四十到達“裡外”,褚藍從後門走進更衣室換工作服。

“裡外”是一家位於步行街的酒吧,也是褚藍打工的地方,當初介紹他來這裡的還是姬雨菁,這個酒吧的老闆是她小叔。

不過老闆不常來,一週也就會露一兩次面。

推開男更衣室的門,裡面沒人,放下包的時候,褚藍髮現自己揹包的側面居然被劃破了一個口子,切口平滑,一看就是被銳器劃的。

褚藍拉開揹包檢查了一下,放在裡面的錢包果然不見了。

是在那個擠得像罐頭似的地鐵上遇見小偷了吧,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偷,真是夠倒黴的。

不過還好裡面並沒有多少現金,身份證前兩天上網用過,他偷懶沒放在錢包裡,所以沒丟,又打了銀行電話把銀行卡緊急掛失,褚藍才一邊念着破財消災一邊從櫃子裡拿出自己的工作服——一條黑白相間的蓬蓬裙,開始換衣服。

剛把裙子套在身上,還沒拉背後的拉鍊,更衣室就被推開了,穿着簡單T恤牛仔褲的男人,在看見面前那片白花花的脊背時,愣了兩秒,而後才反應過來:“不管見幾次都不會覺得習慣,總以爲是個走錯門妹子。”

褚藍正扭着身子和身後的拉鍊作鬥爭,一見男人忙求救:“僉哥,快來幫我弄一下,拉鍊好像卡住了。”

左僉無聲的嘆了口氣,走過去開始幫他弄拉鍊。

褚藍喜歡穿女裝在“裡外”早就是衆人皆知的事了,和一般的僞娘不一樣,褚藍從來不掩飾自己性別,不開口的時候怎麼看都是個青春無敵美少女,但是一開口,和他外表毫不相符的略帶沙啞的嗓音就會立刻把他是個可愛的男孩子這個事實暴露出來,以至於看那些搭訕的客人從一臉興奮轉變爲一臉震驚的吃癟樣子,都成了他們這些“知情者”的每日消遣,並對比樂此不疲。

偶爾也會有人惱羞成怒罵他噁心、變|態,褚藍都只是笑笑,不以爲意。

即使這樣,褚藍的追求者也不少,畢竟顏值擺在那兒,不過他不論男女,都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左僉曾經問過他爲什麼喜歡穿女裝,他卻挑着眉梢半真半假道:“因爲我穿女裝好看。”

這倒也是句實話。

拉鍊被卡住了,左僉鼓搗的時候無意間碰到了褚藍裸露的脊背,就像羊脂玉一樣微涼細膩的觸感,讓他一瞬間有些心猿意馬,強忍着想要摸一摸的衝動,他替褚藍把拉鍊拉好:“好了,卡着線頭了。”

“哦,謝啦。”褚藍扭頭對他笑了一下,然後把衣服放好:“我先出去了。”

“嗯。”左僉應了一聲,覺得身體有些熱,又站了一會兒,纔開始換衣服。

差不多快十點的時候,姬雨菁和鍾寒來了,還帶着她的新女友。

今天酒吧客人不算多,駐唱歌手正在唱着一首溫柔的英文情歌,搭配上昏暗迷離的燈光,讓整個酒吧的氣氛都變得十分曖昧,有些角落隱約能看見抱在一起接吻的情侶。

三人走向吧檯,姬雨菁大咧咧地跨上高腳凳,一條胳膊搭在桌面上敲了敲:“左僉,褚藍呢?”

左僉正在調酒,他停下動作湊近這個中性打扮,染着一頭白金短髮的少女:“好像給哪桌送酒去了。”

他又看了看另一個女孩,問:“新女友?”

姬雨菁笑着反問:“可愛吧?”

女孩兒也朝左僉笑笑,看上去有些害羞,左僉點頭,問:“喝什麼?”

女孩兒說:“瑪格麗特。”

“給我來杯莫吉托。”姬雨菁說着又問鍾寒:“你喝什麼?”

鍾寒說:“GIN TONIC。”

“稍等。”左僉說完開始繼續調酒。

還沒等酒上來,褚藍就擠過人羣回來了。

姬雨菁從高腳凳上站起來,摟過身邊女孩兒的肩,迫不及待地半介紹半炫耀道:“藍兒,這是姐姐我的女朋友,叫小柔。”

說着眨眨眼,問:“可愛吧?”

對面的女孩兒估計也就一米六左右,長卷發,大眼睛,臉上有點嬰兒肥,站在一米七五的姬雨菁身邊就像個洋娃娃,的確長得很可愛,於是褚藍點了點頭,走到鍾寒身邊,拍了拍他肩膀。

鍾寒回頭衝他笑,把剛調好的金湯力端起來問:“喝嗎?”

看着兩人有些親密的互動,小柔問姬雨菁:“那個藍兒,是鍾寒女朋友嗎?”

姬雨菁還沒回答,就聽褚藍笑罵道:“工作時間勸誘我喝酒,你想讓我被開除嗎?”

鍾寒也笑:“雨菁在這兒呢,誰敢開除你。”

小柔瞠目結舌,如果自己剛纔沒聽錯的話,那種過於低沉的聲線,怎麼都不像是女性的聲音吧。

姬雨菁饒有興味地看着她糾結的表情,笑道:“他倆不是一對,藍兒是男的。不過他穿女裝真的很好看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連我都被騙了,差點兒一見鍾情。”

小柔:“……”

幾個人聊了一會兒,陸陸續續又上了幾波客人,褚藍便開始繼續工作。

經過衛身間的時候,一個喝多了的女人踉踉蹌蹌地扶着牆走過來,要看就要摔倒了,褚藍忙伸手扶了一把。

緊接着,女人“哇”一聲,吐了他一身。

濃重的酒氣加上穢物,差點沒把褚藍薰暈過去。

好在女人的同伴很快跟了上來,一邊給褚藍道歉,一邊把女人扶進了衛生間。

褚藍皺眉看着自己弄髒的衣服,總不能這樣從人羣中擠去更衣室,於是跟在他們身後進了衛生間,打算先簡單清理一下再去換衣服。

真是夠倒黴的,而且倒黴的事從來都是接二連三,褚藍走出衛生間的時候不禁有種預感,真正的倒黴還在醞釀大招,今晚不會這麼簡單放過他。

預感很準,褚藍剛走幾步,迎面就碰上一個高大的身影,下一秒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咚”地一下抵在牆上。

“嗨,小美人。”那人不懷好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昨晚才約過,今天就又見面了,我們還真有緣啊!”

褚藍擡頭,藉着閃爍的燈光看清了那個壁咚自己的人臉,心重重一沉,這還真是——

人生處處是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