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南宮。
“陛下,臣等以爲,盧子幹該殺!”司空張溫,跨出一步道。
袁隗退居幕後,士人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外戚何進的身上,企圖利用何進這個外戚勢力來制衡“十常侍”,卻不想何進藉此時機,一步登天,眼下又憑藉南北兩線黃巾之亂,躋身大將軍,執掌平叛之事,而且最近天子劉宏還允許他在洛陽組建西園八校尉。其實,何進也早就察覺到天子劉宏對士人們的憎惡,雖然知道平叛要多多依靠這些地方大閥,可在朝堂上也不在冒然替袁隗這些士人出頭。
士人們迫不得已,昨日暗中相商,最後衆人把希望放在位高於上的司空張溫。
他們很清楚,現在南線戰事越來越明朗,士人復起的機會到了,但是如果不剷除天子劉宏的心腹,又怎能讓天子全盤信任?
這點,所有人都很清楚。
“十常侍”中的張讓、趙忠、封諝清楚。
士人集團中的袁隗、張溫、楊彪、黃婉等人也清楚。
就連天子劉宏都猜到了這羣人會對皇甫岑暗中使絆,畢竟眼下的皇甫岑再也不是青澀的少年,也不再是默默無聞的人物,他已經是鎮守邊陲的大漢名將,河東太守,白馬都尉,有這樣的稱號你想躲避明槍暗箭都不可能。
聽見張溫參奏,天子劉宏閉目不語。
瞧見天子不答話,一旁的張溫偷偷衝着崔烈使使眼色,崔烈迫於無奈,跨步近前道:“陛下,臣以爲,盧子幹昔日擅闖金殿,今日又負陛下聖恩,久戰不利,有罪卓交廷尉府問罪。”這話雖然向着士人們,卻給天子劉宏留有餘地。
但天子劉宏儼然不受崔烈這話,惱怒的吼道:“屁話,如果當時沒有盧子幹冒死進諫,又有段公性命擔保,還有今日的遼東嗎?還有今日的大漢嗎?朕都沒有翻起陳年舊事,你們反倒如此厚臉無情,朕都替你們臉紅。不要說盧子幹這趟之行功過與否,就單憑昔日死薦之恩,朕就不能視而不聞!”
天子劉宏這話聽在衆人耳中,迴音陣陣,氣勢一點都不弱。
甚至嚇得身旁的小太監雙腿不住打顫。
天子劉宏說起來也是個暴虐的皇帝,行事手段也向來果辣狠毒,加之之前的幾次英明果決,反而更加深了他的霸氣使然。
“如果可能,朕倒是想就這麼放了盧子幹。”雖是天子劉宏這一聲輕吟,卻嚇得身旁伺候的衆多太監臉色驟變。
趙忠拍拍衣袖,急忙跪倒:“陛下,盧子幹之事可以稍候再議。”他很清楚,如果盧子幹就這麼沒事放了,那皇甫岑的氣勢自然又漲了幾分,日後如果盧植的三個弟子都建立大功,那對他十常侍來說,將會新興一個奪寵的勢力,“十常侍”就再也沒有這麼多的權利了。
見趙忠如此,張讓心中也明瞭,同時跪倒道:“陛下,隴西董卓作戰不力,急需挑選將才北上平叛,可急不可緩!”張讓這話無聲無息中轉移了權利爭鬥的矛盾,又暗中扇了趙忠一個耳光!
聽見張讓稟奏,天子劉宏瞧了瞧趙忠和封諝,不滿的一哼。
“陛下,臣等保奏南中郎將皇甫嵩北上平叛!”馬日磾上前掃了眼趙忠、張讓,並不關心兩人的爭鬥,卻是擔憂的稟奏道:“陛下,臣以爲,南中郎將,北地太守皇甫嵩剛剛剿滅宛城黃巾,氣勢正盛,正是協勢北上之際。”
“可南陽、豫州、青州兩地的蛾賊怎麼辦?”
“陛下。”未等馬日磾開口,何進已經跨步近前,稟奏道:“回陛下,臣保舉朱儁、秦頡爲將繼續剿滅蛾賊。青州之地,臣想保奏臧旻之子臧洪爲將!勢必會一股蕩平蛾賊!”
“如今南陽、豫青一代的蛾賊已成散勢,不足爲慮。”因爲天象異常而被免去太尉之職的漢室宗正劉寬,道:“反倒是北地蛾賊猖狂,妖人張角又居此地,前些時日甘陵相劉虞傳來奏報,懇請朝廷換將。”
“陛下,鉅鹿太守郭典死守鉅鹿已有兩月之久,如果再不解圍,唯恐。”馬日磾擡頭瞧着天子劉宏道。
天子劉宏思考了一下,從漢室劉虞、前線守將郭典等人的奏報來看,董卓戰事確實不利,是該要想想換帥的決定。
“陛下。”聞聽此言,又見天子劉宏神色不對,封諝連忙跪倒,稟奏道:“陛下,臨陣換帥乃是兵家大忌啊!”
“陛下,封諝之言,所言不假!”趙忠掃了眼張讓,心中埋怨張讓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樣一來,反倒是士人們乖乖閉上嘴巴,誰也不說話,他們比較關心的是盧植的死活,如果不是盧植,怎麼會有皇甫岑,沒有皇甫岑,士人復仇的路又怎麼會這麼坎坷。這件事關乎宦官內部之爭,不過皇甫嵩的名聲還是要強董卓一些。
“陛下,皇甫嵩乃是皇甫岑兄長,兩人如要通力合作,此事完全可成!”
“這。”
“陛下。”眼見天子欲下令,封諝和趙忠連忙爬向前方,不停的磕頭勸阻,道:“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你們都給朕閉嘴!”天子劉宏怒極而起,手拍龍案,喝道:“昔日又是誰蠱惑朕臨陣換帥?換了盧植你們不在乎,不說兵家大忌,眼下董卓連敗張樑之手,你們卻推三阻四,屁話,都是屁話!”
……
“屁話!全都是屁話!”徐晃用手撕下一片衣布,綁在自己的傷口上,臉色鐵青的望着面前站立不動的黃巾軍,回身對着沮府上下慢慢退回這裡的幾個人吼道:“記住,保護沮府上下才是你們的任務,這裡有我在誰也過不去!”
已經從後院退到前廳的白馬老卒率領不足幾百人的家丁圍着沮府上下家小。
戰事僵持至此,已經沒有什麼退路。
就連數千家丁護院死守的後門也被他們打到近前,所有的兵力都已經開始渙散。
可是沮府的前廳門前,徐晃依舊紋絲未動,整個人的身上佈滿鮮血,已經分不清都是誰的鮮血,他的周身躺着的屍體也堆得老高。
直面他的黃巾軍完全被徐晃這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恐嚇住,沒有人在敢向前一步,神色緊張的瞧着管亥、廖化。
管亥也是渾身上下都是血跡,但他比徐晃強上不少,他的目光依舊犀利如狼。
而徐晃,卻已經連大斧都有些拿不起。
廖化也被面前這個大漢震驚,從沒有見過有人還會如此屹立不倒,在面對近萬數的黃巾軍,他竟然連退後一步都沒有,這樣的人竟然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而偏偏,這樣的人又都是出現在白馬義從的營中。
“難道,白馬義從真的都是這麼難纏?”
廖化的自言自語,管亥早已經聽到心中,他心中也有疑慮,這麼多人分散徐晃的精力,這個還竟然可以跟自己鬥個旗鼓相當,但動手之前,管亥也估計過徐晃的武力,才下次狠手的,卻沒有想到這麼長時間竟然還沒有取下此人。
“白馬義從,不同凡響!”
“哼!”徐晃橫斧在前,冷笑的看着管亥道:“廣平城已破,爾等還不降,更待何事?”
“降之前,也要有人陪葬!”管亥握緊環首刀,身子再次繃緊,提起十分精神,再次衝着面前的徐晃揮舞過去,手上灌滿十二分的力道,瞬間帶起一股巨浪,朝着徐晃從天劈下來。
徐晃方纔以一人之力,抵抗數千黃巾兵,早已經力竭而衰,甚至身子骨都已經繃不住,想提起大斧磕擋,卻覺得虎口發麻,雙臂發酸,提不起絲毫的力道。想跨步閃躲,雙腿卻猶如千斤之重,一步都邁步不動。躲閃躲不得,死磕磕不動,可以說眼下徐晃陷入絕境,而這些情況,也偏偏只有身爲當事人的徐晃自知。
“砰!”火光四射,徐晃終於提起最後一絲力氣,眼見大斧就要被嗑飛,但卻被徐晃右手用盡最後的力氣死死地抓住。可是身子卻禁不住,嘴角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吐出。
“好!”管亥不知道讚歎,還是其他之意,再次提起手中的環首刀,衝着徐晃劈去。
身旁的黃巾軍甚至都忘了上前去追殺!
“死而已!”徐晃擡頭掃了眼管亥輕蔑的笑了笑,道:“來吧!”
“將軍,將軍!”身後還僅存的幾個白馬老卒,失聲呼喊,哭訴道:“將軍,咱們撤!”
“不。”徐晃厲聲否決道:“大人不來,晃一步不退,誰也不能讓我退一步!”
徐晃這話說的堅決,管亥下劈的環首刀亦然堅決,幾分之間,刀到近前。
“——啊!”
徐晃拼勁身體裡無盡的潛能,衝着從天而降的兵刃,猛地繃勁身軀。
“你這一戰,不是敗在技不如人上,而是敗在力竭之上!”管亥也拼勁自己身體裡的最後一絲力氣,朝着徐晃下壓而來。
“大人,晃不能用下半生來贖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