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正是谷家現任太太張玲梅,一張塗脂抹粉的臉上露出僵硬而死板的笑容,明明沒有半分溫情,卻硬要表現出一副愛子情切的模樣,真是讓人作嘔。
柳陽剛想提醒穀雨有人叫他,忽然想到他曾經告訴自己的那些事,此時,不管她有沒有見過那個穀雨口中的後母,她都明白了眼前這個人的身份,這就是那個逼死原配,現在更想連原配的孩子都逼死的谷家太太。
穀雨壓根連眼珠都懶得轉,拉着柳陽目不斜視的往前走,柳陽自然以穀雨的意思爲主,可兩人還沒走幾步,後面那女人卻不依不饒的追了上來。
“穀雨,媽媽真的很擔心你的,你就不能體諒一下媽媽的心情嗎?”
柳陽只覺周身的溫度猛地下降到了絕對零度,森冷血腥的感覺向那個女人席捲而去,穀雨停下腳步,依然背對着張玲梅,隱含着暴虐的聲音從牙關中硬生生的擠出,“我的警告,你是不是忘了!”
張玲梅雖然嚇得臉都白了,可想到自己的目的,還是挺直了腰板,放低了姿態道,“穀雨,再怎麼說媽媽都是你的長輩,替你擔心也是應該的,你被你爸爸斷了資金來源一定很苦惱吧,媽媽就是想幫你纔來找你的啊。”
“幫我?”穀雨徹底轉過身來,深不見底的眼中是一片死寂的黑,“我倒是好奇了,你想怎麼幫我?”
“你別再跟你爸爸賭氣了,乖乖跟我回家,跟你爸服個軟道個歉,你爸不是想要你手裡的股份,只是怕你年紀還輕,有些地方經驗還不足。”張玲梅看穀雨一直不說話,膽子也大了些,“你想想,大家本來就是一家人,你爸爸再怎麼樣,最後那股份不還是會交在你的手裡嗎,爸爸媽媽都是爲了你好才……”
“愚蠢!”穀雨毫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眼中是輕蔑和看透她本性的嘲諷,“你還真以爲我是三歲稚童嗎?會相信這種對我毫無價值的話?你們一家三口早已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了,從谷雲凡叫囂要和我斷絕父子關係,切斷我一切經濟來源那天起,我就沒有他那個父親,現在來跟我打親情牌,未免有些太晚了。”
“穀雨!”張玲梅提高聲音,吸引着周圍人的目光,“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你的爸爸,他怎麼做可都是在爲你好!”
在場的所有人都多多少少知道谷家的那點事,谷雲凡原配沒死透就找了個新老婆啊,原配的兒子在家裡被忽視啊,可那都是暗地裡的事,真放在明面上這麼鬧還從來沒有過,可看起來一直是張玲梅在放低態度,好言勸說,倒是那個一直被評爲古怪冷僻的穀雨在惡言相向,這麼一來,很多人自然會認爲穀雨纔是那個傲慢乖張引起事端的傢伙。
穀雨纔不會去在意周圍在談論什麼,可柳陽確實聽見了細小的交談聲,那是她不願意聽見的話語,明明穀雨纔是真正的受害者,爲什麼他們可以這樣連腦子都不動的說出傷人的話?拉住自己的那隻手已經手心冰涼,柳陽似乎可以察覺到那從心底透出的絕望和痛苦,心下一緊,反手緊緊握住穀雨的,想把自己的溫暖傳遞給他。
似乎察覺到了柳陽的支持,穀雨猛地從張玲梅帶來的寒心中回過神來,像是找到支柱一般死死的吸附住柳陽帶來的暖意,翻滾着岩漿和冰霜的心臟漸漸歸爲平靜。
是啊,自己有什麼好絕望的呢?穀雨收斂了所有的怒意和鋒利,平靜的似乎剛纔那幕並沒有出現,他從來都不奢望能從那個家裡得到屬於自己的溫暖,擁有溫柔心臟和柔和氣息的人不就好好的站在自己身邊嗎?這是
他自己找到的珍寶,既有明月,何圖頑石?
“張女士。”穀雨靜靜地看着張玲梅,沒有憤懣,沒有怨恨,有的只是對待陌生人一般的漠然,“感謝你對我的愛護,可作爲成年人的我,有足夠的能力掌握我自己的人生,這是我的路,不需要別人指點。”勾起脣角,嘲諷的笑容像巴掌一樣甩在張玲梅臉上,“若論照顧,我那至今依然要靠二老庇護的哥哥,纔是真正該被照顧的人吧?如果他能有我一半的能力,你也不用天天往美容院跑,以遮掩你迅速增長的蒼老吧?”
“你!”張玲梅氣的滿臉通紅,可還不等她說話,一陣爽朗的笑聲從遠處傳來,“哈哈!果然是谷大炮仗的孫子,說話真是句句在理,字字不饒人啊,這性子,我喜歡!”
循聲望去,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從大廳那端的樓梯上健步而下,滿面紅光足以證明他心情之好,一路過來,周圍的人紛紛向他打招呼致敬,看這架勢,想必就是今天壽宴的主角了。
“齊爺爺。”穀雨恭敬道,即便沒有姜建軍那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可只要他願意,穀雨的禮儀姿態也不會有絲毫不妥,“爺爺他身體不適,特囑咐我要好好向齊爺爺陪個罪。”牽着柳陽走到齊老面前,雙手將帶來的禮物奉上,“爺爺知道齊爺爺特別喜歡瓷器,特尋來了這套游龍戲鳳的彩陶,還望齊爺爺笑納。”
“好,好啊。”齊老笑呵呵的接過來,“還是老谷懂我的心思,那娃娃你呢?可別笑我向個小輩討禮物,要不是谷小子你,別人的就算送到我面前我還不要呢。”
“來參加齊爺爺的壽宴,怎能不表誠意?”穀雨微微笑了,“只是呢,我的禮物太過於龐大,無法送到會場裡。”說着,他將一個裝裱華麗而不顯浮誇的暗金色盒子遞於齊老,“小子幾日前剛做好一項度假村項目,休閒散心堪稱最佳之處,若是齊爺爺手癢了,想捏兩個瓷器玩玩,我那裡便有最完善的設備原料靜候尊駕光臨。”
“哈哈哈!你小子到是會做生意啊,不錯不錯,那我們這些老頭子可要天天去叨擾你了啊。”齊老拍了拍穀雨的肩膀,用爺孫的那種親暱方式說道,“我們可說好了,你要給我最低優惠價啊。”
穀雨抿着嘴笑了,“一定會讓齊爺爺滿意。”
“好啊,好!”他倆在這裡說話,別人是半句話也不敢插,誰不知道齊老和谷老的關係,當年那是在同一個戰壕裡趴過的過命交情,都說是隔輩親,齊老對穀雨也是樣樣看的順眼,不知道介紹了多少好閨女給這小子,可人家偏像是絕緣體,半分都不來電。
雖有老人的渾濁,可目光依舊銳利,齊老上下掃了眼站在穀雨身邊的柳陽,又看了眼兩人緊握在一起的雙手,臉上不由得出現了一絲真正的笑意,“怪不得你小子一直不給我做媒人的機會,原來是早已心有所屬啊,能把這小子的心抓在手裡,閨女,有兩把刷子啊。”
柳陽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卻也不怯場,落落大方回道,“刷子柳陽沒有,真心倒有一顆,我不會手段,只知道唯有真情才能換來對方的同等程度的感情。”
話音剛落,場內一片寂靜,幾秒後,齊老才緩緩開口,“唯有真情啊……”再看柳陽時,眼中似乎有了些不同,細細的看着那張不算驚豔,卻美麗的讓人暖心的容顏,忽然覺得有一絲熟悉感,不禁問道,“閨女,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柳陽傻眼,這是什麼情況?遲疑着搖搖頭,“應該沒有,如果是齊老這般人物,就算柳
陽記性不好也半分忘記不了的。”
“你倒是老實。”齊老笑着搖搖頭,然後高聲道,“今天老頭子我辦這宴席,就是讓大家有個機會聚一聚聊一聊,好了,我也不跟你們摻和了,大家好好吃,好好喝,我這個老頭子就不掃興了啊!”
亦真亦假的笑聲和祝福聲紛雜着送上,齊老衝穀雨招招手,“谷小子,走,咱爺倆聊聊去。”
穀雨一怔,轉眼便去看柳陽,見他望過來,柳陽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齊老找你你就去啊,我一個人在這沒問題的,多吃多喝不說話……”推推他的後背,“去吧,我等你。”
穀雨緩緩點頭,不大情願的放開柳陽的手,跟在齊老身後往樓上走去。即便是她主動讓穀雨離開,可真正看到穀雨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盡頭時,柳陽覺得心裡有些空落和茫然,那是在陌生世界裡失去唯一同伴時的孤寂,這個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投射來的目光讓人透骨生寒,猜測、疑惑、好奇、嫉妒……雜亂的讓人無措。
柳陽深吸一口氣,不就是無視嗎,學着穀雨的樣子就夠了,小心翼翼的駕馭着高跟鞋走到自助餐桌前,當看到桌上那些如同藝術品一般的菜餚時,所有的恐懼和擔憂全飛到了九霄雲外,柳陽立刻全心身的投入了研究中,並把那些別緻的花樣記在腦中。
“哼,我以爲被穀雨看中的女人有什麼能耐呢,沒想到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蠢傢伙。”
一句滿含惡意的嘲笑聲從背後傳來,醉心於研究的柳陽一愣,然後緩緩直起身子,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見是幾個穿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聚在一起,被穀雨經常罵來罵去,柳陽早已經練出自動過濾無效信息的功能,聽她們幾個討論自己,也不過是一笑而過。
可這笑容卻像是一根刺刺入了那幾個人的心裡,“老女人,笑什麼笑!”一個女人咬牙切齒的衝柳陽低聲道,“看你笑的蠢樣。”
和她們計較簡直是和自己過不去,柳陽也不想過多糾纏,這一部分的菜餚她也記得差不多了,便準備繞過桌子去對面,見她要走,那幾人中的一人順手拿過餐桌上的香檳酒,直直的往柳陽身上潑去,柳陽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澆個溼透,忽然眼前一暗……
“你們幾個。”有些惱火的聲音,“這麼做未免太失禮了吧?”
幾個女孩也都是嬌滴滴的小姐,見似乎引起了騷動,便小叫低呼的紛紛散了去,那替柳陽擋下一擊的男人撥了撥被淋了一頭香檳的頭髮,笑着問道,“你沒事吧?”
柳陽也沒想到能這麼幸運,感激之餘趕緊拿過紙巾替他擦着還在滴水的頭髮,“我沒事,真是謝謝你了,來,趕緊……”柳陽的手忽然頓住了,停在那男子的鬢角處,眼睛被那裡的一條長長的傷疤吸引了過去,不可置信的輕撫着那明顯的傷痕,柳陽覺得自己渾身在顫抖。
一把扳過那人的腦袋,也不管自己此時的動作是有多不合時宜,柳陽就是那樣死死的盯住對方的面孔,久到那人也奇怪的皺起眉頭。
放下手來,柳陽哆嗦着嘴脣,不敢相信自己的發現,卻又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這麼個發現,用最輕柔的聲音,彷彿聲音一高就會把眼前的夢境驚得破碎。
“天明?”柳陽期待的輕聲問道,“是你嗎?柳天明?”
男人先是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然後猛地睜大,健康的小麥色肌膚變得通紅,緊張而興奮的一把扶住柳陽的肩膀,老半天才意識到自己會說話,幾乎是狂喜的叫道,“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