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艾滋病疫苗或於明年開啓III期臨牀試驗,勝算幾何?

近日,有媒體報道:中國艾滋疫苗明年申請開展三期臨牀試驗。

一石激起千層浪。艾滋病疫苗自開啓研發至今已在人類歷史上走過37年,數百次臨牀試驗均以失敗告終,明年可能開啓三期臨牀試驗的中國艾滋病疫苗勝算幾何?

12月17日,科技日報記者前往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性病艾滋病預防控制中心專訪研發團隊負責人、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艾滋病首席專家邵一鳴教授。

有勇!中國團隊使用複製型活病毒載體

不斷失敗的經驗表明,艾滋病毒的疫苗設計必須有勇有謀。

上世紀末,邵一鳴瞭解到,國際上僅開展過2次複製型痘病毒載體艾滋病疫苗的一期臨牀試驗,之後便中斷了。

彼時,邵一鳴領導的中疾控艾滋病疫苗團隊已選擇複製型病毒載體開展艾滋病疫苗研究一期臨牀試驗,結果顯示安全性良好。

邵一鳴專門赴美找到從事這兩個試驗的科學家詢問原因,得知終止研究並非出在技術原因,而是藥企退出疫苗聚焦藥物的商業決定。

“複製型載體是活病毒,接種後將在體內繁殖一段時間,這既會持續刺激免疫系統,也是免疫系統熟悉的天然病毒攻擊,從而誘導出更強和更持久的免疫反應。”邵一鳴說,這種新免疫策略有利於與HIV這種潛伏期很長(8-10年)的慢性病毒感染打持久戰, 傳統常規疫苗技術只對新冠病毒這種急性病毒感染(潛伏期1-2周)纔有效。

一般認爲複製型活載體不如非複製死載體安全,選擇不好出現安全性事件,會使得跨國藥企的其他醫藥產品受牽連而造成損失,這是企業放棄這條路線的主要原因。

“我們之所以選用自主知識產權的複製型痘苗病毒‘天壇株’作爲艾滋病疫苗載體,就是因爲在上世紀消滅天花運動中,它有着接種人數最多使用時間最長的安全應用歷史。”邵一鳴說。

近些年,國際上的研究團隊也逐步認識到複製型載體路線的優勢,逐步開展了該路線的艾滋病疫苗研究。據國際艾滋病疫苗行動組織(IAVI)統計數據顯示,截至目前,美國等其他國家的該類疫苗或完成一期、或正在進行一期。中國艾滋病毒疫苗已完成一、二期臨牀試驗研究,在進程上居首

有謀!中國團隊參照“族譜”設計出“高仿苗

如果說“天壇株”載體解決了“持久戰”的問題,那麼載體攜帶的“核”將決定能否“精準打擊”。

與艾滋病毒鬥爭幾十載的邵一鳴明白,“核”必須加以“高仿”艾滋病毒和改造,才能激發有效免疫保護。

最大的挑戰是“高仿”。邵一鳴決定跳出HIV,到與之同科同屬的慢病毒中尋找線索。2001年邵一鳴幸運地找到了研製出世界首個慢病毒疫苗――馬傳貧(EIAV)的中國農業科學院哈爾濱獸醫研究所的沈榮顯院士,獲得了馬傳貧(EIAV)減毒活疫苗

邵一鳴及沈院士團隊合作研究十餘年,測定了幾百代細胞培養的EIAV減毒過程標定出使高致病毒株轉換爲安全有效疫苗株的關鍵基因突變。他們進而藉助結構生物學和生物信息學技術,製作出改造HIV免疫原的“高仿”圖,包括確定刪除哪些糖基化位點,改造哪一段蛋白構象結構……實現對HIV天然免疫原 “精修”。

“激發免疫動物產生抗體,不僅能夠有效中和與疫苗免疫原同類的HIV毒株,還能夠中和與之不同的HIV毒株,產生廣譜的免疫保護效果。”邵一鳴說。

有望明年啓動三期臨牀,3年獲得疫苗保護效果

“中疾控與國藥中生集團合作研製的複製型病毒載體HIV疫苗生產成本會非常低,1劑不到一元錢。”邵一鳴說,目前艾滋病高發地區爲發展中國家,疫苗研究在最初就必須爲應用考慮,避免“貴族化”。

截至目前,疫苗已經在北京協和醫院完成一期臨牀試驗、在北京佑安醫院完成了第一個二期臨牀試驗。目前,正在北京佑安醫院和浙江大學第一附屬醫院開展第2個二期臨牀試驗。共計有400人蔘加了上述各期臨牀試驗,高劑量志願者均可產生抗HIV的抗體反應,2/3的志願者還有細胞免疫反應,沒有發現一例嚴重不良事件,疫苗的安全性良好。

“我們提前啓動了研究樣本檢測和初步的數據分析,明年只需按計劃加入最後隨訪數據結果,即可揭盲完成最終數據分析。我們在提交研究報告的同時,同時提交了三期臨牀的申請。” 邵一鳴說,三期臨牀試驗將回答疫苗保護率的問題,獲批後啓動大規模臨牀試驗,預計3年內結束,以獲得我國自主研製艾滋病疫苗免疫保護數據。

同時,由於中疾控複製型痘病毒載體疫苗與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的複製型痘病毒載體疫苗有技術互補性,中美兩國簽署協議開展兩國HIV疫苗的聯合臨牀試驗。目前,兩國團隊正在準備向國家藥監局提出臨牀試驗的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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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滋病疫苗研發的“一波三折”

新冠疫苗不到一年就有三期的好數據,艾滋病疫苗爲什麼總是半路“折戟”?

“人類免疫系統的進化跑贏了一些病毒,又輸給了另一些病毒,主要是那些新出現的病毒,如艾滋病病毒(HIV)。”邵一鳴更願意把這兩個陣營形容爲“病毒的雙城記”,前者的疫苗只需按照傳統疫苗研製路線,使用天然抗原預先提醒免疫系統(接種疫苗),人體就能有效抵抗,而HIV屬於後者,則無法用“短平快”方式,獲得有效的抵抗力

國際上在過去30多年,每10年爲一代,開展了“一波三折”的艾滋疫苗研究工作。

“這是一個認識由淺入深的過程。最開始,Vaxgen公司套用乙肝疫苗的技術路線研製針對HIV外膜蛋白的疫苗,以激發抗體免疫爲主,到三期臨牀試驗時失敗了。”邵一鳴說,第二代疫苗試圖針對細胞免疫,疫苗組比較安慰劑組還增加了HIV的感染風險;第三代疫苗“雞尾酒”免疫,誘導更強的抗體和細胞免疫。目前進展最快的是痘病毒載體與蛋白疫苗的聯合免疫,其曾在泰國三期臨牀試驗顯示了31%的保護率,但在非洲重複開展的第二個三期臨牀試驗,卻因無效於今年二月宣佈失敗。

難道艾滋病疫苗研發無解?

邵一鳴說,只有探索不同於傳統疫苗和常規技術的新技術新方法,纔是攻克HIV這類B城病毒疫苗的他山之石。事實上,基於保守觀念和商業原因,國際上過早放棄了一條非常適宜的HIV疫苗技術路線――複製型活病毒載體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