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安中成長 吳可熙變色龍的挑戰
Text /Marie Claire美麗佳人、林侑青 Photo/Marie Claire美麗佳人、Hedy Chang Look/林智強、Hecker
從趙德胤《再見瓦城》裡樸實內斂的女工蓮青,搖身變成楊雅喆新片《血觀音》裡什麼顏色都寫在臉上的富家小姐棠寧,吳可熙從來不是個願意讓自己好過的演員,寧可挑最險最難的路走,只爲了一覽前方尚未見過的風景。
棠寧。棠家大女兒。外型高挑秀麗,身段八面玲瓏。母親練國畫,她嗜油畫,亦通曉茶道書法。她有時安靜得像貓,每絲毛髮都滲出悲傷;有時張狂得像刺蝟,每顆細胞都在吶喊抵抗。她有雙慧黠的眼,汪汪的眼底沉着不屑。她天性不羈甚至有些野,就像那驚人的一瞥:鬱鬱蔥蔥的畫室裡懸吊的藤椅激情地晃,她和情人交纏,忘情地用粵語喊出最赤裸的渴望。
都認不出來了。也纔去年金馬光景,吳可熙現身宣傳的角色,是從緬甸偷渡至泰國打工的蓮青,臉上素淨地只有想掙錢脫貧的執拗,面對稀微的愛情彆扭地手足無措。從蓮青到棠寧,她像轉世投了胎,和前身再沒一絲瓜葛,令人不得不驚歎她演技的韌性與厚實。
無論是《冰毒》的三妹、《瓦城》的蓮青,畢竟都有真實人物可供參考想像,但楊雅喆筆下的棠寧是虛構的人物,吳可熙分享進入角色的功課:於外,她先習得棠寧該會的技藝,和柳依蘭老師學了一個月油畫,學虹吸式咖啡、泡茶等棠家交際手腕,除了劇本里那七、八句粵語,她額外再找老師學粵語拼音法,萬一突然改詞,她也不怕抓不到口氣。
最難的是從內裡轉化,「導演有協助我一些這個角色的資料,比如看了張愛玲的《金鎖記》,裡面的曹七巧,面對上一代人不公平的對待,或某些東西價值觀跟她不太一樣,所以內心產生扭曲,性格、價值觀產生偏差,有點類似棠寧,從內心去做揣摩,想辦法去理解她的心理變化過程,由外而內,由內而外。」
《血觀音》裡無一不江湖,棠家三個不同世代的女人彼此心計攻防,也不忘鬥外面的牛鬼蛇蠍。宛如變色龍的棠寧於焉誕生,吳可熙將她的萬種心思、千種神態拿捏得無比精準。
棠寧會視說話對象轉換口音,跟最親密的人講粵語,有時轉檯語腔以靠攏某些人取得某些好處;面對家裡年紀最小的真真,她有時輕蔑,有時心疼,有時渴求她的親近;面對母親惠英紅,兩人一對戲每每火光四濺,這一秒她綿軟軟像露肚撒嬌的小刺蝟,下一秒又翻臉彈開冷漠疏離。
兩種系統的碰撞
對吳可熙來說,這次拍攝《血觀音》體驗了截然不同的表演系統,「一開始多少都會有點不太適應,內心會衝突打架。」先前和趙德胤合作,她必須磨掉在劇場累積多年的痕跡跟技巧,變成極素的人,把所有東西藏進深處;這次和楊雅喆合作,她必須再度喚醒原本在劇場學的東西,把情緒起伏極大化,全數丟給觀衆感受。
「之前的電影都是準備兩三年,要真的變成這個人,導演要一個狀態,你要能夠用那個角色在路上走路、吃飯,用她去做很多事情,但可能在情緒起伏,或是事件上沒有那麼明顯的衝突。但是雅喆的戲非常有趣,也非常挑戰,他非常會講述每一場戲的細節,鉅細彌遺跟我們討論,他要的是從頭到尾很大的情緒起伏,一場短短的戲可以有十個以上的轉折,心裡變化很多而且極大,好奇、喜悅、驚訝、被背叛,然後生氣,又心疼,再不爽,最後又一直轉一直轉一直轉。」
「我覺得任何一個角色,不管長片短片,對任何演員來講都是一個未知,都會是壓力很大或是痛苦的過程。如果你有做到,或是你做了一些你原本不知道你可以做到的事情,或是剎那間抵達了一個你不知道的地方,會很有成就感,」可熙說這次演得很痛快,卻也折磨,「可是任何角色在準備過程或是當下,演員就是一個非常沒有安全感的動物。畢竟只有導演看得到全面,我們就是深陷在那個角色的痛苦裡面。」
年初拍完《血觀音》後,她趁空檔飛往紐約學表演,「主要是我有很多對錶演的疑問,對電影製作也有更多好奇。電影有很多種,導演有很多種,表演方法有很多種,鏡位有很多種,每一個都有它好玩的地方,演員要有不同的彈性,我覺得我現階段需要跟很多人一起磨練吧。我對之前拍的類型有一定的熟悉度,這次在雅喆帶領下嘗試了很多新東西,也想辦法去走到那個極限。
但做完之後,我的一些理論跟習慣,會有一些模糊,我會想要去尋求答案。兩個都碰過之後,我還蠻想看看怎樣才能更穩定、更遊刃有餘地遊走在兩者之間。」
可熙還記得以前熱舞社要表演前,那種躲在布幕後的緊張心情,苦練三個月只爲了三分鐘,「會一直問自己,幹嘛這麼焦慮這麼痛苦,可是心裡又會有一個聲音:這是我想做的事,我就是想站在上面,把東西帶給大家。」這就是天生的表演者吧,在每一次不安裡蛻變成長,因爲渴慕舞臺上的光,渴望走進你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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