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億萬富豪阿達尼，與印度新總理的權錢交易

去年，當兒子在印度濱海的果阿邦（Goa）大婚時，印度億萬富豪高塔姆·阿達尼（Gautam Adani）的賓客名單中包括了該國的首富和大量企業高管、銀行家與官僚。不過多數人僅僅只是在婚禮前一天的晚上過來一趟，給新人祝福，並未參加婚禮。但在這場持續了多日的婚禮上，一位尊貴的朋友全程參加了所有的儀式，和藹可親，而且輕鬆隨意，感覺就像是新人所喜愛的叔叔。他就是阿達尼家鄉邦古吉拉特邦（Gujarat）的首席部長納倫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而且基本上肯定是這個全球最大的民主國家的下一任總理。

阿達尼對這位客人照顧有加，這其中還有另一個原因。阿達尼的身家估計達到54億美元，經營着印度最大的港口、一家電力公司，以及一個商品貿易企業。他的資產大部分位於古吉拉特邦，而莫迪自2001年起就一直掌權該邦，而且他所領導的政府一直對阿達尼相當地慷慨大方。

搭上最具影響力的政治力量，藉此成爲超級富豪，這種情況在印度並不算什麼新鮮事，也沒有被加以限制（儘管這種現象在印度正變得越來越普遍）。西方的財閥可以追溯到意大利的鮑格才家族（Borghese）和美第奇家族（Medici），他們推動了藝術的發展。在政治上佔領優勢，同時又得到富人的協助，這種合作也同樣是得到過實踐的驗證：馬克·漢納（Mark Hanna）曾經將威廉·麥金利（William Mc Kinley）送上總統寶座。這種傳統一直延續到現在，美國兩大黨派的候選人都努力討好像謝爾登·阿德爾森（Sheldon Adelson）這類富豪。

但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阿達尼和莫迪之間的關係似乎都異乎尋常。阿達尼手中掌握着印度最繁忙的私人港口和一個4,620兆瓦的煤電廠，兩者都位於名叫蒙德拉（Mundra）的沿海地區，是從古吉拉特邦政府租賃的1.8萬英畝（約合72.85平方公里）土地的一部分。

根據福布斯獲得的協議複印件來看，這些地方的租賃——30年且可續延——費率低得嚇人。阿達尼每英畝租賃費用不足44美元，他又將地方轉租給其他公司，其中包括國有企業印度石油有限公司（Indian Oil Co.），轉租費用是他自身租賃費用的1,000多倍。邦政府提供的其他優惠條件甚至更加存在問題。2005年到2007年期間，根據印度的土地徵用權（即政府可以將“多餘”的土地沒收），村民們所使用的至少2900英畝（約合11.74平方公里）牧地被租賃給阿達尼。村民們表示，合同簽訂時都沒有告知他們。現在，那裡就是港口和發電廠的所在地。

優待？阿達尼集團（Adani Group）並不這麼認爲。公司在電子郵件中辯稱：“如果拿開發前後的地價來進行對比，那完全是一種誤導。因爲企業家承擔了風險，在該土地的開發上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如果商業投資失敗，就只有開發商本人來承擔後果。”

但生活在那塊土地上的民衆並不是這樣來看問題。一些蒙德拉的村民已經向古吉拉特邦高級法院提起訴訟，對政府在2005年或更早之前的行爲提起異義（數起訟案目前還尚未進行宣判）。這些村民的代理律師安納德·婭妮克（Anand Yagnik）說：“自由經濟的基本原則就是讓市場來發揮它自己的作用。爲什麼要將稀缺資源以大甩賣的價格分配給企業，而他們本身有充足的資本來承擔市場價格？”

從理論上來說，這也正是莫迪提出來的觀點。今年2月份，他曾發表演說，大肆宣揚在印度提高商業競爭的開放程度的好處。他在總理競選中的武器就是經濟復甦，這很大程度上都是基於他在古吉拉特邦的成績。莫迪在該邦任職期間，古吉拉特邦吸引到了對汽車製造和太陽能等行業的投資，並且在灌溉和電力供應等領域取得了進步。該邦的國內生產總值保持着13.4%的年複合增長率，這個數字幾乎是印度全國GDP增長率的兩倍。

關鍵在於他是如何實現這些成效的。阿達尼集團成立於1988年，1994年上市。但集團真正的騰飛是在莫迪掌權之後。從2002年到去年3月份，該集團的營收從7.65億美元一躍達到88億美元，同期的淨利潤攀升速度更快。在這段時間裡，集團修建了其經濟開發區，收購了印尼和澳大利亞的礦產以確保其印度熱電廠的煤炭供應保持穩定，同時在蒙德拉修建了亞洲最大的煤炭進口碼頭。2011年，集團在澳大利亞進一步進行擴張，投入20億美元收購了昆士蘭的一家煤炭碼頭艾博特岬（Abbot Point）。集團也揹負上了龐大的債務——130億美元——自2011年起債務已經翻番。

儘管在古吉拉特邦經營的其他公司都沒有像阿達尼集團一樣在土地價格上享受到同類的優厚待遇，但他們也得到過同樣規模的政府施捨。這段歷史成爲了莫迪總理競選——對裙帶資本主義大加抨擊，並且代表被壓迫的人民發表演說——上的一個笑柄。3月初，在偏遠的勒克瑙市（Lucknow）舉行的一場政治集會上，莫迪宣稱他“不會讓任何人掠奪國庫”。莫迪同時表示，農民是自己的朋友，他會站在他們一方。

但花時間在這裡的村莊到處走走，就會發現截然不同的情況。該地區以人心果（人心果是一種多肉水果，體積比網球稍小）、棗椰、椰子和蓖麻等農作物而聞名。該地區的農民表示，情況不復從前。他們堅持認爲，阿達尼電廠（Adani Power）和附近塔塔電力公司（Tata Power Co.）工廠的飛塵和鹽水正在損壞農作物，導致土壤不再肥沃。數英里之外就可以看到兩家電廠的煙囪高高豎立在地平線上。現年28歲的加金德拉·辛·賈迪加（Gajendra Sinh Jadeja）是納威拉村（Navinal）的村長。他表示，古吉拉特邦政府從自己的村子裡強徵了230英畝（約合0.93平方公里）牧地交給阿達尼集團用來作爲經濟開發區。他說，阿達尼集團支付的價格是每英畝770美元，遠遠低於其市場價值。

穿過旁邊數塊貧瘠的田地時，賈迪加說，他曾經在這裡交替種植過棉花、粟、和蓖麻。現在，在綿延的田地裡，很容易就可見一塊塊的白色鹽塊，而且已經變得隨處可見。他說：“鹽水腐蝕了土壤，產量太低，現在都沒有耕種的價值了。”

聯邦環保部門多年來一直接到有關環境污染的投訴，最終在2012年任命了一個工作小組來調查這些問題。工作小組名叫蘇尼塔·納拉因委員會（Sunita Narain Committee），根據小組女負責人的名字來命名。在去年4月份提交的一份報告中，納拉因領導的工作小組對村民們的投訴進行了確認——也肯定了他們的擔憂。報告稱，阿達尼的經濟開發區已經在其龐大項目的不同點上違反了多條環保規定——破壞了紅樹林、堵塞了溪流，而且由於傾倒飛塵而導致土地和水資源都受到污染。

在電廠裡，數千加侖的海水通過水渠引入電廠，然後通過管道排出。海水被引入後就存儲在蓄水池裡，然後泵入渦輪機以發電，並且最終再用泵將其送回。

工作小組發現，蓄水池沒有任何保護層來保護地下水。報告稱：“委員會進行的檢查發現，該地區的土壤具有滲透性。如果沒有任何安全保護措施，就會導致污染。這顯然違反了環境許可規定。”委員會建議阿達尼集團設立一個基金，來改造輸入和輸出水的溝渠，並且修整蓄水池。基金的資金或者是整個項目成本的1%，或者是3,700萬美元，取其中的多者。

但這份建議已經過去近一年的時間了，公司似乎無動於衷。與此同時，公司計劃將其1.8萬英畝（約合72.85平方公里）的經濟開發區擴大到4.45萬英畝（約合180.09平方公里）。

莫迪拒絕就這件事情接受福布斯的採訪。不過阿達尼集團對納拉因委員會的發現提出了質疑，並且堅持認爲自己遵守了相關規定。“任何這麼大規模的開發工作都不可能完全不影響到環境。但我們相當確信項目的影響始終是積極的，”集團發言人在郵件中說，“我們在項目執行中完全遵守了法律的要求。”

在當前的印度，政府爲大型私營企業輸送利益的事情並不少見，在吸引人們到偏遠地區進行投資時尤甚。在莫迪的慷慨大方前，阿達尼並非惟一的受益者。印度《鑄幣報》（Mint）的專欄作家、古吉拉特邦長期的觀察家阿卡·帕特爾（Aakar Patel）說：“但有一點非同尋常——也是問題所在——那就是這麼大規模的項目都沒有進行競標。”

塔塔集團全資子公司古吉拉特邦濱海電廠（Coastal Gujarat Power）是一家4,000兆瓦的發電廠，也位於海邊，距離阿達尼電廠數英里之遠。這家電廠的情況與阿達尼電廠也頗爲相似。該電廠2012年3月份啓動。他們簽署的協議有所不同，是爲了響應聯邦政府鼓勵發展大型能源廠的行動。該行動曾經宣佈會啓動多家能源廠，但只有塔塔集團的能源廠最先變爲現實。根據協議，聯邦政府爲運營商提供土地和各種許可。不過土地是屬於各邦的，所以是邦政府——塔塔電廠的土地來自於莫迪領導的邦政府——來明確和分配土地。

在相鄰的經濟特區裡，事情的發展已經讓阿達尼集團未來在法律方面面臨一定的風險。納威拉村的居民曾經因爲阿達尼集團的經濟開發區而喪失了自己的牧地。2013年，他們向古吉拉特邦高級法院請願，稱阿達尼集團獲得這些土地是非法的。今年1月份，法庭宣判經濟開發區非法，並且下令已經在開發區修建工廠的公司停產。原因在於整個開發工作並未預先獲得環境許可。根據印度法律，這種規模的項目在動工之前必須得到聯邦環保部門的批准（這項裁決僅僅只針對經濟開發區，並不涉及阿達尼電廠和港口。公司爲後面兩個項目單獨申請並獲得了環境許可，這點讓它們可以合法運營）。

印度最高法院已經拒絕延期執行下級法院的判決，但它裁定現有承租者可以繼續運營。由於已經投資了數億美元——儘管項目現在處於法律邊緣狀態——阿達尼集團的項目已經變得規模過於龐大，而無法停止。古吉拉特邦高級法院已經將該項裁決的燙手山芋交給了聯邦政府，詢問該項目是否可以得到遲到的環境許可。新德里政府會考慮該項判決，並要求過幾個月後給出答覆。

我們會看到更快的解決方案。印度非同尋常的9階段大選將會在5月16日全面展開。如果同各種民調所顯示的那樣，莫迪和其黨派獲勝，那麼阿達尼和他的富人同伴們將很可能得到免費通行證。

印度新強人

現年63歲的納倫德拉·莫迪是印度教民族主義黨派、反對黨印度人民黨（BJP）的領導人，與印度現任總理、低調理智且不受歡迎的曼莫漢·辛格（Manmohan Singh）有着天壤之別。莫迪本性好鬥，是本國大企業的支持者。預計他將強力推行重振發展遲緩的經濟、而不再長期對通貨膨脹加以控制的政策。

莫迪的父親是印度西部古吉拉特邦的茶商，他本人熱愛瑜伽，也是一位嚴格的素食主義者。他同時也是一個頗具爭議性的人物。二十年前，他曾經擔任印度人民黨早期的戰略家，該黨派成員過去常常被譴責縱容對印度穆斯林少數派的仇恨。2002年，他所領導的古吉拉特邦爆發社會騷亂，暴徒們在騷亂中殺害了1000餘人，其中多數爲穆斯林教徒。許多人認爲他應該對未能有力控制這場騷亂負責。儘管一些親密的夥伴因爲煽動這場騷亂而被判有罪，但他本人卻從未被指控。

2005年，因爲涉嫌參與大屠殺，美國廢除了莫迪的簽證。沒有人認爲在莫迪政府的領導下，美印兩國的關係會得到改善。事實上，印度人民黨已經承諾，將改變現有政府對外商投資的適度支持，並且將禁止沃爾瑪之類公司開設零售商店。那麼對印度的鄰國會是什麼態度呢？莫迪長期的觀察者、《鑄幣報》（Mint）專欄作家阿卡·帕特爾（Aakar Patel）說：“他喜歡捶着胸口，對巴基斯坦和印度兩國之間的關係發表一些威脅性的言論。”

莫迪自2001年起開始領導古吉拉特邦。根據他在該邦的執政記錄來看，印度的經濟將出現大的提升。在領導古吉拉特邦期間，該邦的經濟增長率一直遠遠高於印度7.8%的複合年增長率。要領導新德里政府創造奇蹟，這個難度要更大。印度正在進行的大型投資項目中，25%由新德里政府所控制。一切將取決於莫迪在選舉中贏得多大的勝利。“如果他以絕對優勢贏得大選，”奧可斯投資公司（Oxus Investments）董事長蘇爾吉特·巴拉（Surjit S. Bhalla）說，“那麼各邦將不得不屈從和認可他。”

譯 粟志敏  校 Ro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