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遠征
大勝關島的第二天,中國龍之隊球迷會副會長劉磊,得知四十強賽A組的剩餘比賽易地舉行的消息之後,就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就在當天,也就是5月31日,阿聯酋單日新增確診人數超過1800例。
所以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後,他也有所猶豫,畢竟連阿聯酋當地的朋友都勸他不要來。
“最後我還是覺得,既然選擇了去,我覺得無論中國隊走到哪裡,我們就應該去支持他們。雖然可能全國只有我一個人去,我就想着我要用我的一己之力,帶領所有的海外華僑朋友們。一起爲中國隊加油,無論在場內還是場外。”
是的,讓磊子一度有所動搖的不是當地的安全情況,也不是經濟和時間成本,而是阿聯酋方面決定比賽空場舉行的消息。
按照最好的計劃,磊子會跟隨國足的包機一同回國,而一旦計劃生變,他的回國日期就將延後至10月1日——那是他能買到回國最早的機票。
所以這一趟下來,不僅有兩張價值高昂的機票,還有長時間滯留國外的風險,以及回國之後的隔離期,在前面等着他。
而這一切,他都已經做好準備了。
"我爲球癡,我爲足狂。"
想必很多球迷都曾在年少輕狂的時候把類似的話語敲在自己的簽名上,只不過沒多少人能真正做到“言行合一”,但在磊子做到了。
買好機票之後,磊子迅速開始籌備出國的相關事宜。
在疫情期間,出國時最爲重要的就是核酸檢測報告和疫苗接種,前者需要英文版和加蓋公章,這在兩位朋友的幫助下得以接連搞定,至於疫苗,磊子擔心接種一針的疫苗副作用較大,屆時會讓他無法登機,但爲了力保安全,經過兩天低燒並在第三天確認身體安然無恙後,磊子纔出發前往機場。
然而到了機場,海關工作人員告知阿聯酋不接受旅遊簽證入境的消息,這讓磊子頓感失望。無奈之下,磊子告訴他們自己是爲了支持國足,“全國可能只有我一個人“,於是在海關人員的幫助之下,加蓋商務籤的磊子才得以出發。
對於他來說,這段經歷又能成爲他多年球迷生涯的一段特殊記憶了。
今年37歲的劉磊,1984年出生在內蒙古包頭市的一個普通工薪家庭。
5、6歲的時候,就坐在父親身邊,一起關注着國足的比賽。上了中學,當地的包鋼帶鋼足球隊恰好在參加全國乙級聯賽,5元一張的球票在當時也不是小數目,但磊子不僅經常跑去體育場看球,而且還爲此逃課、逃學。
爲足球癡狂,在當時就已經小有模樣了。
學生時代結束之後,磊子在當地的鋁廠電視臺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
在大部分人看來,這就是幸福安穩的生活的開始,但在磊子看來,這恰恰成爲了他幸福生活的“阻礙”。
2003年,彼時有着銀河戰艦之稱的西甲豪門皇家馬德里來到中國,卻正值電視臺工作繁忙,磊子沒請下假,也只好和家裡撒謊說去出差,帶着1500塊錢就奔赴北京。
20天的時間,買完門票、租了房子,身上的錢已經所剩無幾,只好一頓飯只吃一個燒餅,但看到了球星,也認識了天南地北的朋友,這都讓磊子十分興奮。
回到內蒙之後,心緒難平的磊子決定幹一票大的。
他成立了內蒙古第一家球迷協會—“包頭癡狂球迷協會”,改名爲“內蒙古癡狂球迷協會”之後,支持活躍在職業賽場的內蒙古球隊。
只不過那時在這片貧瘠的北國之疆,職業足球始終沒有紮下根,於是磊子和他的會員們就把大部分精力都投注在了中國每一個人的主隊上——中國足球。
從2010年開始算起,基本上國足的每一個主場比賽,他都會趕赴現場、吶喊助威,於是,他選擇辭去了鋁廠電視臺的穩定工作,轉而自己開辦一家裝修公司,以此來支撐自己日常生活和遠征看球的花銷。
之前接受採訪時,他就表示,因爲自己的行爲在父母看來簡直不可理喻,所以“和我媽很難溝通,和我爸基本不溝通”。
而這,還不是谷底。
實際上,這已經不是磊子第一次嘗試冒着生命危險前去看球了。
2007年,女足世界盃在武漢舉行。爲了支持鏗鏘玫瑰,磊子打算舉行一個名爲“期待中國玫瑰再次綻放,磊子騎單車武漢行帶去祝福”的萬人簽名活動,選擇騎行的方式前往武漢,支持女足姑娘們。
當時,沿途地區多發洪水、泥石流,父母擔心磊子的安全,雙雙病倒,最終他還是考慮到安全因素和父母情況,放棄了這個計劃。
2011年,在《非誠勿擾》的舞臺上講完這個故事後,很快就被幾位女嘉賓滅了燈。
劉磊參加非誠勿擾(來源:本站體育)
在臺上,從女嘉賓到現場觀衆,大家都驚詫於磊子對足球、對國足的癡迷程度。雖然還有一點好奇,但聽到磊子爲了看球把父母氣倒、50%的收入要拿來看球,便紛紛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在其中一檔節目中,女嘉賓因爲父親是鐵桿球迷,選擇和磊子一起牽手下場,但在私下生活中,磊子還是和在家鄉博物館工作的妻子相識、相戀,直至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在婚禮儀式上,因爲自覺“因爲足球,虧欠父母太多”,磊子特意給父母行了跪拜大禮,而從那以後,爲磊子擔心的人又多了一個。
從某種角度來說,妻子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在交友節目的舞臺上,磊子就表示,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至少可以理解他的所作所爲,而在他的心中,“我想有個家,我想身邊有個人,以後能夠陪着我一起去看球,我覺得兩個人看球也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
磊子的妻子並不是球迷,但卻因爲對磊子的愛,選擇了在背後默默支持他,即便磊子把家裡都堆滿了足球元素,度蜜月也是看球爲主的旅程,妻子還是堅守在他的身邊。
如今的磊子,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寶貝女兒,只不過由於工作的關係,總是和家人聚少離多,這也成爲了磊子心中的牽掛。
磊子是幸運的,因爲除了女嘉賓之外,對磊子的所作所爲並不理解的,還包括樂嘉。
“我覺得從體育運動員的角度來講,中國足球運動員的福利算不錯的了,然後就是因爲這些球迷去養着他,如果大家都不養着他的話,沒人去寵他們,說不定他球能踢好。我真的覺得,是球迷把他給害得。”
在國內,這樣的觀點大行其道。在節目當中,磊子不僅表示“我還就是中國隊的球迷,我就喜歡中國隊”,而且還在離場時對樂嘉說:
“如果有機會的話,咱們可以坐下來聊一聊,我很有信心,把您培養成一箇中國球迷。”
“只要把你帶進國家隊比賽的場地,你自然而然就會被現場的情緒所感染。”
當被問到如果有機會,會如何說服樂嘉老師變成國足球迷時,磊子的回答非常簡單。
跟着國足遠征各地,尤其是在海外,磊子發現其實很多華人華僑並不是球迷,但在他的帶動之下,都扯開嗓子爲國足加油。
在磊子看來,其中的原因並沒有多麼複雜:
“家國情懷”。
2015年亞洲盃期間,中國隊的成績超出了大家的預期,球迷在看臺上也非常高興,給中國隊吶喊助威的聲音也尤爲響亮。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其中也有磊子的功勞。
磊子愛看球,也愛帶動身邊人一起加油。
在澳大利亞亞洲盃期間,磊子在自己的臉上畫上五星紅旗,在看臺上顯得特別顯眼,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可能覺得我在場邊喊得最賣力”,於是在對陣烏茲別克斯坦的中場休息時,組委會將其評爲當場比賽最佳球迷,而且還送給了他一顆亞洲盃專用足球。
“雖然只是市面上1000多就能買到普通的球,但卻是對我當了那麼多年球迷的一個回報。”
比賽結束之後,國足以兩連勝的成績提前鎖定小組第一。
磊子在慶祝之餘,還和幾十位球迷一起撿拾看臺上的垃圾,這一幕也被記者和球迷捕捉了下來。正是在磊子的帶動之下,這逐漸成爲了國家隊比賽後,很多球迷在離場前所做的第一件事。
“因爲我們走出去了就不僅代表中國球迷,更代表着中國人,所以我們爲中國人贏得了好名聲,這也讓在海外生活的中國人有了自豪感。”
跟着國足多年四處征戰,經常背對看臺、帶動球迷的磊子錯過了不少精彩時刻,但他並不覺得遺憾,畢竟“這麼多年堅持,我覺得我賺回來了!從精神上我非常知足,我得到的東西是許多球迷一輩子也得不到的。”
就比如說,他的婚禮。
2014年9月,磊子和妻子在中國對陣約旦的中場休息,舉辦了簡短卻很有意義的婚禮。
在中國足球的歷史上,這是史無前例的第一次。“福特寶總經理董錚專門爲我們當證婚人,現場3萬多球迷都給了我們祝福”,這一幕的實現,也讓磊子在球場裡舉辦婚禮的兒時夢想得以成真。
“只要你敢想,老天爺就會給你答覆的”。
遠征阿聯酋,又是一次磊子的“敢想敢幹”。
爲了不讓家人擔心,磊子隱瞞了自己可能會在阿聯酋滯留近四個月的可能性,“這件事情也沒敢讓家人知道,怕他們擔心。”
直至到了香港轉機時,家人、朋友才通過媒體得知了磊子的行蹤和計劃,不少朋友都勸他放棄行程,畢竟“外面疫情這麼嚴重,什麼時候能回來都不知道。”
但在磊子看來,人生無常,沒有人能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如果因爲考慮得面面俱到,因爲這些風險而放棄行程,那我覺得這是很遺憾的。”
如今的磊子,在老家包頭開了一家足球裝備店,一家足球餐廳,還在深圳經營着自己的自媒體賬號。
收入並不算多,但磊子都拿出來看球,也就足夠了。這麼多年過去了,爲了追尋足球帶給他的快樂,磊子從來不曾改變自己,而父母只好接受兒子就是如此,想做的事情誰都阻攔不住,互相的關係也有所緩和,“不支持,但也不反對吧”。
而被問到足球帶給他的收穫時,磊子止不住地感嘆,“足球是一個平臺,它讓我認識了很多很多的朋友,不僅改變了我的人生,也改變了我的性格。”
所以對於磊子來說,小小的病毒真的阻擋不了他追隨國足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