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故鄉愿景》彌力村男美術館 歸鄉
距離彌力村約2公里的荖濃溪,是彌力村男創作的主要來源。(林和生攝)
屏東縣最北邊的美術館-彌力村男美術館。(林和生攝)
彌力村男美術館內打造圖書空間,讓民衆逛累了還能坐下來休息、看看書。(林和生攝)
菅芒花隨風搖曳猶如九月雪,給了彌力村男滿滿創作能量。(林和生攝)
王家農小檔案
不消1分鐘時間,就有1輛砂石車呼嘯而過,剛抹去地上的塵,隨即又出現薄薄一片,眼前景象彷彿無時無刻都蓋上一層紗,迷濛得有點不太真實;很難想像在屏東里港這砂石之鄉中最小的村落,竟有人斥資3000萬元蓋了一座美術館,爲原本的灰白添了分彩,也讓文藝生根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位處屏北的里港鄉,因高屏溪、荖濃溪、隘寮溪等流域彙集,是國內砂石重鎮,當地長年砂石車往返車次頻繁,尤其莫拉克風災後,爲了疏浚,情況更爲嚴重,每天來回破千車次的砂石車,一直是地方交通沉痾,更是當地居民的夢魘。
坐落里港鄉北的彌力村,據說是因荖濃溪流經形成小規模曲流,遠看像極彌勒佛的肚子,被稱「彌勒肚」而得名,是全鄉最迷你的村落,僅180戶、500餘人,近幾年卻在毛豆田旁橫空出世1棟饒富現代美感的清水模建築,名爲「彌力村男美術館」。
要當畫家 被潑冷水無損熱情
美術館主人彌力村男本名王家農,以故鄉彌力村當畫名,就跟村裡多數人一樣、出身農家,上有3個哥哥、2個姊姊,作爲幺子的他備受家人疼愛,農忙沒他的事兒,便樂得在田間、甘蔗園裡奔跑,故鄉的土便從那時根深蒂固地黏在腳上與記憶裡。
「我從很小的時候便立定志向要當畫家。」談起幼時夢想,已花甲之年的彌力村男仍鏗鏘有力、滿是興奮之情地說,當時曾看見幾位村裡的大哥哥們在畫布上塗鴉、創作專注的模樣,讓他非常崇拜,這顆種子便在內心深處被種下,悄悄滋長、萌芽。
國小時向父母說出夢想,免不了旁人一陣訕笑,但家人從未阻止過他,只是受限農村裡普遍的刻板印象及急切保護的心情,擔心繪畫賺不了錢會捱餓,建議他轉個方向,「去畫廣告看板、去畫電影海報,一樣是畫畫,還能賺錢」,但他始終沒有動搖。
彌力村男靠着打工存下的零用錢買了昂貴畫筆、蒐集報紙當宣紙練習,就在紙上揮灑創意。他笑說,以前當油漆工1天100元,他買了1支500元的筆,跑去跟哥哥炫耀,哥哥卻淡淡地說「用這麼好的筆也不會變張大千」,但冷水仍澆不熄他心中如熊熊烈焰般的熱情。
求學時期總追隨著名師求藝,國際知名畫家何文杞、國立臺灣藝術大學前校長黃光男等,都是他請益對象。從淡江大學畢業後,先後在電視臺、百貨公司擔任美術設計,接着轉往商業空間設計,臺灣北、中、南知名商場都能看見他的設計巧思。
遇見伯樂 登上佳士得拍賣會
撐起他經濟生活的本業收入,轉而成爲挹注繪畫創作的薪柴,這把火一直沒有滅過,且愈燒愈旺。在商業設計領域已執牛耳的他,仍不減持續創作的熱情,還有對故鄉的親情,更把家鄉名背在身上,在全臺各個城市舉辦個展,終於遇到了今生伯樂。
在一次個人創作特展上,意外被屏東一家畫廊店主相中,從畫作嗅到獨特,看到他的名字,原以爲是日本畫家,彌力村男自介說「我是里港彌力村的男生」,讓對方印象深刻,2人相談甚歡、相知相惜,更將他的畫作送上佳士得國際拍賣會上,一舉推上國際。
他的畫作近幾年在國際會場上獲得好評,吸引不少藏家相繼追價收藏,多年夢想得以成真,也讓他內心深處那個返鄉的聲音,響得愈來愈大聲,無法忽視。
回到成長的地方,看着與住家隔着一條街的臺糖舊宿舍空地,早已荒煙蔓草,但隱約還看得到幼時自己與鄰家小孩追趕嬉鬧的畫面。「就是這裡了!」彌力村男說,頂着家鄉的名字就該回到故鄉創作,他大膽說出自己想法,與臺糖洽談購地事宜,但大半年過去仍石沉大海。
感動臺糖 協助圓夢簽約70年
妻子許寧珍說,或許在此搭建美術館的想法太不真實,讓對方以爲只是隨便說說。因許久沒有消息,夫妻倆再透過關係找上門,並遞上充滿溫度的企畫書,臺糖才驚覺這人是玩真的,不僅同意協助圓夢,更給了最優渥條件,約一簽就是70年。
眼前他從小嬉戲的地方,搖身一變成了鄉間美術館,從規畫移植土地上的數百棵樹木開始,爲跟兒時記憶結合,在施工過程中,深怕樹被修了齊頭,他還特地陪在一旁監工,就擔心有了閃失,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板模、綁鐵、水泥灌注等,一個個步驟接連施作,配合建築師精算鋼筋水泥架構,館內刻意以清水模與裸建築打造,沒有過多裝潢,包含樓梯間、廁所、走道至臥室,素雅樸實與畫家作品融合,嶄露出彌力村男獨特風格,更呈現無處都是展示空間,裡頭則多數是他與妻子許寧珍多年來的創作。
秋季限定 在河牀忘我追風景
這座美術館不僅是展示空間,也是創作天地,距離短短2公里遠的荖濃溪,是彌力村男創作最主要對象,每年秋季、菅芒花開的季節,他總會與妻子帶着相機、穿着雨鞋,一同走到河牀記錄、田野調查,作爲一整年繪畫發想的素材。
看着溪畔整片甜根子、一片白茫茫的開花景象,草隨風搖曳,彷彿白色波浪般,也像在溪畔覆上一層白雪,這期間的限定風景,深深吸引着他。
許寧珍說,每每走到河牀,就會看到他拿着相機仔細記錄、追着風景,彷彿進入忘我境界,常常忘記腳下爛泥,還有幾次午後陣雨來得快,夫妻倆根本來不及反應,湍急溪水洶涌而至,所幸來得快、去得也快,沒有因此受困。
爲何對荖濃溪如此癡迷?彌力村男說,每每走上河牀,看到眼前那片「白」隨風搖曳又亂中有序,歷經跟它做伴,才知道它的美;一旦踏在河牀泥土上,安靜到只有颯颯風聲從耳邊流過,呼吸着夾雜泥土味的故鄉味道,讓自己的心瞬間變得更透徹。
近年回到家鄉潛心作畫,就從枯樹、秋芒與荖濃溪間找靈感,把對人生的體悟、山水熱愛,透過新觀念、技法與媒材轉成畫作,一一呈現。
這處坐落田間的美術館,也成了鄰近國小美學啓蒙地,更有不少藏家慕名而來,讓小村落多了外來客、也添了人氣;從去年3月開館至今短短1年半,已吸引超過2000人次來到這間屏東最北的美術館參觀,同時見證他用畫筆改造故鄉的雄心壯志。
回到故鄉落葉歸根,對彌力村男來說,也是他重新出發,用手中畫筆翻轉農村的開始。許寧珍說,有他走在前面,把過去在這裡視爲不可能的夢真實呈現,讓鄉下的孩子們有了信心,讓農家子弟也有更多可塑性,目前美術館內就有3名屏東子弟進駐,默默朝着前方邁進。
藝文紮根 砂石鄉不再灰濛濛 屏東縣文化處長吳明榮曾經形容,彌力村男是1位用畫筆訴說屏東在地故事的創作者,擁有獨一無二的個人風格。回首來時路,彌力村男說,他鼓勵年輕人要堅持理想,不要懼怕這條路上的孤單時刻,畢竟一怕,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過去談到里港,大家習慣與漫天煙塵與砂石車畫上等號,如今這處屏東最北邊的美術館,漸漸爲這純樸的農村上了顏色,讓這塊具有生命力的土地,不再是一片灰濛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