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忠／蛋卷啓示錄
文／葉文忠
前幾天看到畫面，那個每天有超過一千人排隊的「福義軒」蛋卷，原來我吃過。真的很好吃，太太的朋友送的，而我竟不知道它如此珍貴，尤其在女人的「點心世界」裡，是如此赫赫有名。但我肯定，不管我從哪個管道得到了蛋卷，最早的源頭，一定是有人辛苦排隊領牌。如今才體會，一點小幸福，不知珍惜是多麼荒唐的事情。
我不太吃糕餅，多數蘇打餅乾最常拿來止飢，如果臺灣的消費者都像我這個樣，糕餅業恐早倒光了。但唯獨蛋卷我來者不拒，它是所有糕餅類的食物裡，我唯一可以一根一根接着吃的。
但今天，我不是要談蛋卷多好吃，而是讓我訝異，福義軒排隊領牌的人潮，多數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不是爲了吃，是爲了生活。嘉義市培元裡蔡坤龍裡長說，「很多老人靠“排工”自給自足，淡季期間約有七八百人，過年前夕爆增到近兩千人。」一包135元的蛋卷，排工轉手出去的，有黃牛，有攤販，最高可以有65元的差價，黃牛再轉手到了市場，到了網購已經約莫220元一包了，超市更到了235元。可見，光是排隊賺零頭已經可以養活一干人，這個市場真的很熱。
排隊排出了問題，我算算，讓鄰里終於火大的項目大概幾項，其一是停車，這麼多人排隊，一定不可能「暫停」，恐怕得停很久，原本狹小的道路自是擁擠混亂。其二是噪音，人多嘴雜，明明我家不是菜市場，卻比菜市場還吵。其三是廁所，一排數個小時，排“公”們半夜就開始排，只能隨地便溺，小解問題不解決，敦親睦鄰的問更是無解。
▲福義軒的人龍長度，已經讓地方無法消化，環境問題叢生。 (圖／東森新聞提供)
福義軒爲了解決隨地便溺的問題，也設置了公廁，但因佔用部分水溝、路面又引發了質疑。警方也說，將由地政單位“測量”，釐清是否“佔用公地”。鄰里們更發動抗爭，揚言要把福義軒趕出社區。抗爭前夕，福義軒26號晚上緊急張貼公告，暫停銷售「家庭號蛋卷」，把人龍一次斬斷，想息事寧人，先找出兼顧社區與生意兩全其美的辦法再說。但排工們也嗆聲，再買不到蛋卷，也將對店家發動抗爭。福義軒，裡外不是人。蛋卷，捲起千堆雪。
這給我兩個啓示。
啓示一，臺灣美食，享譽盛名，是多麼珍貴的資產，也是熱絡經濟的源頭，再偏僻的地方，只要有一號美味，就會有聞香下馬的人潮。小店能賺錢，背後是「只要努力就有收穫」的生存經濟學。家庭號一天限量4000包尚且擠破頭，一個月下來32萬包。可以算算，如果沒有限量，一個月必須產出多少包才能迴應市場？而這只是其中一項產品。
對福義軒來說，現在的窘境是，在外的市場越來越大，自家的敵人越來越兇，所以傷得特別重。福義軒是嘉義老牌的餅乾廠，店面雖不算大，其實規模並不算小，員工近百人。如果我是地方首長，有這樣的“小店”在我家，我會好好想辦法，不會放任這樣的衝突持續，更不會讓業者陷入兩難。
地方政府可做的事很多，或疏通或引導，建議如何“回饋”鄉里，而不是隻有「公廁」；或積極協助讓店家換個更適合“發展”的地點，消費者自然會循線去找。讓小店變大店，大店變企業，不要只是關心店家賺了多少錢繳了多少稅，擾了多少民，佔用了多少公有地？擴大物流通路，排隊的隊伍自然就會消失，反能刺激更多當地的就業人口，而不再是蛋卷黃牛、二手攤販，髒亂噪音，遍地“牛糞”。更不該演變成貼出「本日暫停供貨」的公告。
▲福義軒附近社區的抗爭，讓店家左右爲難只能暫停供貨。 (圖／東森新聞提供)
抗爭讓店家損失，但吃不到好料，消費者也遺憾。通路就是穴道，被點了穴，當然動彈不得。
啓示二，臺灣人愛吃、愛玩，光這兩項就造成處處奇蹟，蛋卷經濟或許正是一個借鏡，景氣不好，仍有人能發財，他們憑甚麼？很簡單，先找出自己的本事，磨光它，打亮它，再把本事拿出來讓大家 “排隊”，這經濟就會活絡。「酒賤常愁客少」，酒香了，自然有人捧着銀子追着跑，不要成天自怨自艾，開山路本來就需要開山刀。
「佳德」鳳梨酥，已經是大陸觀光客必買的臺灣特產，花蓮麻糬、新竹貢丸、彰化肉圓，前頭都掛了縣名。鳳梨酥，就那豆腐乾大的方塊，現在等同一個臺灣重，威名超過其他名產。佳德的歷史沒有福義軒長，規模和福義軒相當，卻盛名遠播，年終發了五個月，可以想見年度業績有多驚人。大陸客買鳳梨酥回去送親友，「這是有名的高檔臺灣名產，拎這個禮數夠。」這是一個大陸親友親口說的。
▲佳德鳳梨酥威名遠播，是大陸客的最佳伴手禮。 (圖／東森新聞提供)
福義軒當然也有這樣的威名條件，但有時只差臨門一腳，今日窘境，這一腳當是縣市政府協助“解穴”。就像大自然的生態系統，只要有充足的陽光和水，就能繁衍出繁茂的森林，不需要人爲去管什麼。民生景氣也是如此，咱們有好吃的美食，有勤奮的人民，照顧百姓，不見得一定要給有多大的福利措施，給錢減稅都是消極，用點巧力，替大家把路舖好，疏通淤塞，不讓百姓互殘，當有一天，「福義軒」成了福“億”軒，這纔是國家之福，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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