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做題家"這道題,世界如何作答

小鎮做題家”源自豆瓣網一個聚集5萬多名成員小組,但“做題家現象”在全球範圍內都是存在,不僅中國有,日本新加坡也有。

“做題家”的失落,需要善待、需要治癒。

一個朋友曾告訴我,他的家鄉河南鄲城縣很受歡迎。原因很簡單,那裡有聲名遠播的鄲城一高。最近幾年,鄲城一高每年都有幾十人清華北大錄取,很多農村孩子通過高考改變了自己乃至家庭的命運。

但不是所有考上大學或者找好工作的人,都能完全抵達自己的心理預期。那些不如意的人,有一個共同的自嘲——“小鎮做題家”。以一種廣闊的眼光去看,“做題家現象”在全球範圍內都存在,不僅中國有,日本有,新加坡也有。在大洋彼岸,“東亞做題家”的揶揄與之邏輯相似。“做題家”的失落,需要善待與治癒。

01從“985廢物引進計劃

到哈佛招生歧視案

“小鎮做題家”源自豆瓣網一個聚集5萬多名成員的小組,這個小組原本叫做“985廢物引進計劃”。從這種自我命名,就可以看出這個羣體的失落和沮喪。

媒體曾經報道過一個話題,解讀“美國爲什麼沒有小鎮做題家”。這可能是一種誤讀,2014年,美國非營利性民間機構“公平錄取學生(Students for Fair Admissions,簡稱SFFA)”起訴哈佛大學,原因是哈佛大學以“種族平衡”政策爲理由,壓低亞裔申請人的個性評分,把很多成績優於其他人的亞裔申請者排除在錄取範圍之外。這種指控的背景是,亞裔申請人整體的學術成績和考試分數均高於其他人,但哈佛對亞裔個人素質和綜合評分卻顯著低於其他人,錄取概率也顯著低於其他申請人。

雖然該訴訟旨在維護亞裔的權益,與國際學生無關,但因其涉及教育、種族、公平等多個敏感詞彙,迅速在國際社會引起廣泛關注。2018年8月,一份提交法庭的文件中稱,哈佛大學在招生中使用“個人評級”,損害了亞裔美國人相較其他種族羣體的入學機會,“模糊”的標準“可能會受到種族偏見的影響”。儘管如此,2019年10月,波士頓聯邦地區法院宣判,哈佛大學在招生中未有意歧視亞裔申請者,雖然招生程序“並不完美”,但符合憲法規定。

曠日持久的哈佛招生歧視亞裔案,雖然在一片爭議中了結,其帶給公衆的追問和反思卻遠未停止——亞裔學生明明擁有更好的成績,爲什麼沒能爭取到更多的入學機會?

02“小鎮做題家”眼前

不是單一維度的生活

公平是一個超越種族和國界的世界性問題教育領域的公平尤其引人關注。雖然所有人都追求公平,但公平多數時候都是一個相對概念

以教育爲例,按照地區或族羣分配錄取名額,儘可能平均分配教育資源,這是一種公平;所有人統一參加考試,按照分數擇優錄取,這也是公平。問題是,這兩種公平存在着矛盾——平均分配教育資源,意味着有時候不能擇優錄取;嚴格擇優錄取,意味着有時候會遺漏某些地區或族羣。爲了解決這個問題,常見做法是“合二爲一”——按照地區或者族羣分配名額,然後在內部擇優錄取。

在這樣的背景中,不同地區或族羣的考試難度實際上大不相同,人口總數少的地區或族羣佔盡先機,人口多的地區或人羣則“內卷”嚴重。如果再附加上考試之外的考覈指標,“內卷”嚴重的地方更是雪上加霜。

哈佛的錄取原則,投射了一些考覈維度,比如重視體育、藝術,然後纔是學科。回望國內,隨着我們素質教育的推進,大學的人才培養和評價體系在不斷更新,埋頭刷題的“小鎮做題家”,逐漸處於不利的競爭地位。

那些橫亙於面前的“次元之壁”,往往是“做題家”難以突破的:他們擅長的,未必是大學所看重的;大學想要的,未必是他們具備的。對於習慣以分數論輸贏的“小鎮做題家”來說,進入大學只是接受更多挑戰的開始。呈現在“小鎮做題家”眼前的,不再是單一維度的生活,人際交往、學生社團、社會實踐……太多從未接觸過的內容涌向面前,很多人本能地選擇逃避。隨着“學霸”光環逐漸褪去,“小鎮做題家”的信心和勇氣也不斷被消解。

03用關懷行動

讀懂“小鎮做題家”的失落

作家J·D·萬斯有一本自傳體暢銷書鄉下人悲歌》,講述一個美國“小鎮做題家”的心路歷程。從外祖父母想逃離可怕的貧困,到萬斯從耶魯法學院畢業進入硅谷。這是“小鎮做題家”的標準敘事:家境貧寒,寄希望於“知識改變命運”,他們的家庭給不到太多物質上的幫助,甚至因眼界的限制無法給出有效的建議。除了依靠自己拼命“刷題”,別無他途。

“做題家”的無奈,實際上折射出的是圈層之間的衝突。德國“高考”Abitur成績顯示,東部地區雖然經濟相對落後,但考生成績卻普遍高於西部地區,“法寶”就是做題。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俄羅斯,作爲全球公認的“做題家”,俄羅斯學生多年在“比做題”的TIMSS(國際數學與科學趨勢研究)上名列前茅。就連“減負”這個概念,也是前蘇聯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首先提出的。

唯一例外的是新加坡,作爲東亞第一“做題家”,新加坡的教育內卷化程度令人難以想象。從小學階段開始,每個新加坡學生都要面臨層層篩選。《聯合早報》等媒體曾統計,67% 的新加坡家庭會送孩子去補習班上課,由此製造出一個每年11億新幣的巨大產業。雖然新加坡的家長與孩子已經習慣了“內卷”,當他們試圖跨地區流動的時候,不適感失落感仍然不可避免——或許在哈佛大學面前,他們依然屬於“東亞做題家”。

綜觀世界各地的“做題家”,更有助於讀懂“小鎮做題家”的失落。流動中的衝突,需要均衡教育資源配置,爲小鎮學子提供更多出路;消除教育競爭傾向,需要改革人才評價機制,真正實現減負。實際上,就連人口出生率極端低下的新加坡,近年來也試圖通過大學擴招和減少考試來實現“減負”。由此足見,以高強度、低效率打造的“做題家模式”,終究是無以爲繼的。

沒有人願意做一個面無表情的“應試機器”,他們也不應該被戲謔調侃,而應該成爲關懷的對象。轉變不僅需要時間,更需要切實的行動,因爲在那些“小鎮做題家”的身後,是一羣失落的人。

紅星新聞特約撰稿人 趙志疆

編輯 趙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