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局長學走路

馬大奇年近五十,在副局長的位置上幹了將近二十年,每次領導調整,他都全力以赴,但,總是無功而返。這兩天,又到了一把手調整季,按照順序排列,馬大奇應該沒問題了,可是這次,他又與一把手失之交臂,自己覬覦多年的位置被一個比他資歷淺很多的副局長搶走了,馬大奇徹底絕望,他讓做醫生的女婿給自己編了個理由,住院了。

一天傍晚,馬大奇正在病牀上刷視頻,電話響了。馬大奇看了一眼電話號碼,心跳不免加速,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電話。馬大奇對這個電話充滿了敬仰,他“噌”地從病牀上竄起來,正襟危坐後才伸出手指,按下接聽鍵。

“你好,是馬大奇嗎?”對方問。

“嗯,正是。”馬大奇急切且熱情地回答。

“請您馬上到這裡來一趟。”說完,又強調了一句,“馬上!”

馬大奇不敢怠慢,抓起外套就衝出醫院。

路上,馬大奇的心裡亂作一團,按理說,如果要升職,上級找我談話肯定會提前告知,今天這是怎麼了呢?大晚上的,沒有任何徵兆。轉而一想,肯定是自己裝病住院,被小人舉報了。想到此,馬大奇趕緊給女婿打電話,讓他給自己做點假病歷,該花的錢就要花,直到女婿那邊安排妥當,馬大奇才走進大樓。

進了門,部長張近東正在辦公室等他。

“大奇,聽說住院了?怎麼了?”張張近東關切地問。

“哎,老毛病了,心臟供血不足,平時還好,遇到不順心的事情,情況就糟糕了,只能住院調養。”這些話是馬大奇反覆揣測過的,他把自己對痛失一把手的惋惜和意見全部掩藏在這幾句話裡,無論怎麼樣,也得讓領導瞭解一下自己的心情。說完之後,馬大奇捂着胸口補充道:“這才走了幾步路,還有點疼呢。”

張近東嘆了一口氣,說:“那——鑑於你的身體情況,我們只好另想辦法了。”

馬大奇一聽,眼睛裡瞬間閃過兩道亮光,爲了保持剛纔低迷的狀態,他刻意眨了眨眼,儘量將莫名的衝動壓制在體內。他急切地問:“領導,有什麼指示,儘快安排,我自己的困難,我還是能克服的!”

張近東笑了笑,說:“你們局裡的新領導,剛纔喝酒住進了ICU,腦幹出血,按照醫生評估,成活率只有萬分之一,所以……”

馬大奇心裡樂開花,他一改病懨懨的狀態,拍着胸脯,“領導,放心,我寧願累——”本來他想說累死在工作崗位上,但是後來一想,有點詛咒自己的意思,隨即改口說,“累倒在工作崗位上,也不願意荒廢此生。”

張近東聽後,嘴角掃過一絲笑,其中味道也許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不過,馬大奇已經顧不上考慮這些,現在,雖然沒有任命,但是他感覺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確切地說,自己不是之前的副局長,而是總攬全局,高高在上的局長。

從市裡回來,馬大奇沒有回家,他徑直回到辦公室。椅子還是那把椅子,但是,現在坐上去,他總感覺不一樣,椅子似乎也變得更高大,更威風了。馬大奇心想,雖然自己只是個副局長,但是自己已經開始主持全局工作,這和一把手沒有什麼兩樣。馬大奇告誡自己,自己一定要有個一把手的樣子,他從網上搜了一些一把手的心得,經過總結,他準備從今天起,從全方位整改。

屁股決定腦袋,這句話一點也不假。自從位置變了,馬大奇整個人差不多都變了個樣,最明顯的是着裝,之前的休閒裝換成了西褲白襯衫,典型的領導視察着裝,其次是說話,之前快言快語,現在倒好,說話慢條斯理,不過,還有一點兒沒有變,走路姿勢。馬大奇走路屬於典型的內八字,再加上駝背,走路的時候總是彎着腰,低着頭,每走一步路,腳尖總要朝裡邊使勁。速度可以放緩,但是姿勢難以更改,這和一把手的外八字走姿相差甚遠,不過,馬大奇已經下定決心,儘快改正。

一天,馬大奇自認爲走路姿勢已經和其他一把手差不多了。他迫不及待地在同事面前秀起來。他揹着手,昂着頭,又故意把乾癟的肚皮頂在外邊,爲了糾正內八字,兩條腿誇張地向前甩來甩去。

走過去,他又驕傲地退了回來。他興奮地衝着辦公室的同事問道:“你們看,我的姿勢像不像古代縣令啊?”

“嗯,像!”幾個同事一臉嚴肅地肯定道。

幾個同事話音剛落,旁邊的江直言憋不住笑出聲來。

“直言,你說說,我這姿勢怎麼樣?”馬大奇問,“像不像縣令?”

“縣令,”江直言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才說,“不像縣令,像得了腦血栓的吳老二。”

說完,又禁不住笑出聲來。馬大奇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他狠狠地瞪了江直言一眼,走路姿勢又恢復到之前,一溜煙地跑了。

受到了質疑,馬大奇感覺受到了奇恥大辱。他準備從根本上解決這個煩惱,他去了趟醫院,醫生認爲沒有校正的必要了,畢竟,馬大奇年紀大了,再說了,已經錯過了最佳調整時間。最後,在他的強烈要求下,他買了一套“內八字”矯正器。自此之後,馬大奇開始了日夜兼程的練習,白天上班的時候,他在辦公室對着鏡子偷着練習,到了家,他就先把矯正器帶上,讓妻子監督他練習。

練了好長一段時間,馬大奇讓妻子檢驗訓練效果,他當着妻子的面走了一圈。

“怎麼樣?”馬大奇滿懷期待地問。

妻子搖頭,說:“還那樣!”

馬大奇不相信,他自己錄了個視頻,結果,看了一下後,正如妻子說的那樣,沒有一點進步。他心裡無比地着急,心想,肯定是訓練太保守了,他挪到臥室,把矯正器的檔位調到最大,剛增加一個檔位,頭上的汗珠已經冒了出來。馬大奇抓起一塊毛巾塞進嘴裡,忍着疼痛將左腿矯正器檔位調整到最大。正準備調整右腿的時候,發生了一件讓馬大奇後悔一輩子的事情,左腿骨折了。

醫生診斷,由於馬大奇年紀大,身體鈣流失嚴重,再加上強大的外力,左腿膝關節粉碎性骨折,這一次,馬大奇真的住院了,而且,據醫生保守估計,他必須臥牀休養半年。

第二天,馬大奇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市裡委託另外一個副局長兼管全局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