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吞6顆鎮定藥後的訪問 他真在我心底種了一個謝震廷

文/盧春花

「在這一瞬間,我的身上活着你,你的身上活着我,就像現在訪談,我已在你心裡種下一點點的震廷,而妳也在我心裡種下一點點的妳。這是緣分,或許某天的我們再度相遇,又能分享着種下的東西。」很有禪意,聽謝震廷說話像聽大師開示,會不自覺感到平靜,但絕不是掉書袋式的說教。

▲謝震廷採訪前彈起吉他。(圖/記者黃克翔攝)

一個瘦高的身影揹着吉他,戴着黑框眼鏡,在咖啡廳裡坐了下來,他說話慢慢的、很有條理,字字句句都是他的人生淬鍊。當他淡然說出那些過往,冷靜到彷彿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但其實是因爲他早已花了好久的時間整理、消化並和自己對話,如今才能用他的故事及音樂,讓那些與他有同樣苦痛的人找到出口,並鼓舞他們。

確定有能專訪謝震廷的機會,我和他的工作夥伴討論了方向,除了父親,其他都很願意侃侃而談。在《小星星那首歌中,他寫着「滿地的碎玻璃,滿身的酒氣/那是我們無法抹滅的過去/親愛的爸爸/可不可以還給我一個家/我真的好想你啊 /爲什麼你不回家」,關於他幼時精神與肉體的暴力,我並不想傷害他。

▲謝震廷19歲罹患重度憂鬱症。(圖/記者黃克翔攝)

設定題目時苦惱了兩週,訪問前,一上網google「謝震廷」,新聞量不算多,但一字字閱讀時忍不住鼻酸心想:「媽啊!這人也太悲慘了吧。」印象中,小時候可愛的星光男孩去哪了?原來13歲比賽後,他經歷校園霸凌、師長利用、摯友背叛、父母離異,提出想北上做音樂,卻換來家人不諒解,種種壓力下,19歲那年罹患了重度憂鬱,22歲拿下金曲新人後,被週刊爆料劈腿,一夕之間成了軟爛男....。

幾乎任何想得到的悲慘事,都在謝震廷身上發生。做功課找資料過程中,看着他的故事、說過的話,心底默默產生難受的虐心感,可是他又異常成熟,投身公益、到家扶中心照顧孩子陪伴流浪者睡路邊,雖說被戴上金曲榮冠,身上卻沒光環,因爲那重的幾乎使他難以喘息的星光,早在打回校園、迴歸凡人時就被摘掉。

▲《星光》時稚嫩的謝震廷。(圖/翻攝youtube)

他身兼父職,除了照顧罹癌的母親,還得擔心小11歲在南部念國中的弟弟,給他金援、給予關心,不時打給弟弟的籃球隊教練談教學理念。他說,小時候家庭不健全,「所以我想要重建一個更好的家。」當許多話到嘴邊,面對最親近的人反而說不出口,但他很勇敢,用交換日記和母親破冰,把話說得直白,很少人能鼓起勇氣,更多人可能一輩子都辦不到。

「我就是太敏銳啦,纔會生病。」他笑笑說着,但這些話聽起來卻格外使人心疼。

罹患重度憂鬱症7年,訪問前,謝震廷吞了6顆鎮定藥物,他說這樣才能侃侃而談;他談吐穩重又成熟,1993年出生的他,才比我小一歲,講話很冷靜、語調平淡,卻理性又精準。國中時每週鎖定《超級星光大道》,他在電視上是個燦笑的小男孩,年齡相仿,我們幾乎是一起成長的,沒想到10幾年後再見,他臉上多了許多歷練,在他說起人生,我彷彿還像個不成熟的孩子,原來同樣的歲月裡,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不同的關卡要對抗,生命軌跡竟可以相差甚多。

▲謝震廷近日推出新專輯。(圖/記者湯興漢攝)

其實訪問前我很焦慮,不是這麼會說話,文筆不是這麼好,面對「特別」的人,用字遣詞也提醒自己要更小心,深怕一說錯話夾帶了偏見,就會傷害到他,但其實他一點也不脆弱。訪問時,他總靜靜聆聽我每個問題,接着語氣平和、輕鬆地回答。當講到某天他衝出電梯,擁抱媽媽說「我愛你」的那刻,我一瞬間紅眼眶,但爲了繼續看似專業地完成訪問,我得忍住情緒,他應該沒有發現。

這次把新專輯《愛麗絲》及上張作品《查理》每首歌聽了一遍,心中不時冒出個感嘆:25歲,不是該好好玩、享受快樂的時候嗎?怎麼肩上扛着這麼大壓力,做的音樂也如此沉重。我問他,爲什麼不把那些人(霸凌者)當成過客?把悲傷忘掉就好了呢?這問題其實想的太容易了,但他微笑說:「我那個時候的情商沒這麼高啊。」如今能笑着回首當時自己,他早已成長了。

▲謝震廷和媽媽、女友。(圖/記者湯興漢攝)

他其實很清楚自己生病,醫師也說他自我覺察能力很強,非常知道自己在幹嘛。

曾動過輕生的念頭,可能對他而言,唯一看得到的未來是「離開」,這方式或許是低潮絕望時,唯一的出口。萬分慶幸,他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媽媽、弟弟、女友都是精神支柱,他說:「有想保護的人時,更能感受到自己的強大。」每個人都是,一定擁有難以想像力量,足以撼動世界,足以守護想守護的人,只是你可能尚未察覺。

一小時的訪問結束,謝震廷讓我覺得是善良的。當然那些暖心善舉之外,閒聊到《聲林之王》12歲就大放異彩的Gail時,他突然臉色一沉:「其實我真的蠻擔心她的。」因爲年幼成名,一瞬間被鎂光燈關注、海量的新聞、接不完的記者電話,被粉絲歌迷簇擁着,要合照、簽名,這些他都經歷過。但當星光隕落、世界倏忽改變,他說:「只希望她家人有足夠智慧關心她。」但願這一切只是多慮。

實體專輯中,附贈了針線。(圖/記者湯興漢攝)

這次《愛麗絲》實體專輯中,有一包針線。原來12張印上歌詞的小卡旁都設計了小洞,讓聽者爲「家」共同縫補及修補。心想藝術人的創意應該都有其道理,我繼續問着,那又爲什麼是黃色的線?(其實只是私心想拿來縫衣服,但衣服很少是黃色哈)

他回了一個很有「詩意」的解釋,那是農曆14日的月亮顏色。14日是最理想的狀態,永遠是朝着「滿月」的目標往上前進的,有股力量往上努力着,並非滿月15日的巔峰,因爲到頂後又將落下,14日會是最好的狀態。

訪問過後,他的確在我心裡種下了一個謝震廷。

「不要放棄/要好好活着/其實你可以輸給任何人/沒什麼好爭/這一切只是過程/遺憾都是美好養分/你的快樂不快樂/說穿一切都只是選擇。」——《年》唱到最後,謝震廷爆發地嘶吼,虐入人心。

▲謝震廷新專輯《愛麗絲》,英文名字爲「Where are we going?」。(圖/記者盧薇凌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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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在努力道路上的謝震廷。(圖/記者黃克翔攝)

後記:寫這篇前,恰巧孟弟事件剛發生,他才23歲啊。心裡突然涌上感觸,若每個人對這世界,都能多貢獻、多同理,少了「不差我這份」的念頭,多些陪伴與關懷,結果是不是會不一樣。而反觀自身,期盼未來有一天,媒體能不只是追蹤死因、遺言,是否也能多些思考或預防,甚至在憾事發生後果決停止討論,留給家屬一些安靜的空間。

我相信,很多事做的當下沒有回饋,但力量是不停散播的。若你也有這些困惑、迷惘情緒,希望看這篇報導時,能有一個故事、一句話觸動你,給你堅持下去的動力,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

●作者盧春花,《ETtoday東森新聞雲》娛樂中心唱片線記者,菜B八記者初來乍到,工作當追星的平常,追星當工作的日常,Hold住心中迷妹魂,說說眼中天王后。以上言論爲個人立場,與公司無關。ET論壇歡迎雲友更多參與,也歡迎網友發表高見,投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