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人在大陸》在新疆找豬手的臺北女孩
行程之前
我和一般臺灣朋友們不太一樣的是,因爲工作性質,所以見過很多同事寫新疆問題,在之前也跟同事一起聽了研究新疆近代史二十年的臺灣學者吳啓納老師的採訪。
那場採訪非常有意思,吳老師從新疆的天然條件(經濟必須與中亞及其他省份的中國內地融合)、談到過去新疆的經濟發展、所謂漢人與維吾爾族人的融合問題,再談到少數民族的教育與性別問題(如女性的地位)等,有興趣的可以搜一下吳老師的相關論述。
之前同樣因爲西方媒體報導的民族問題(在民族學校內增強漢語教育),產生興趣,去查了一些資料,其中北京大學社會學系的老師馬戎在媒體上的一席話讓我記得很深刻:一方面,應當保護少數民族的文化與語言。但是與此同時,無法避免的現實是,少數民族文字也很難提供年輕一代現代的知識體系。
而且隨着科技飛速發展,這種鴻溝會越來越大。
他同時在文章中有幾個數據,比如新疆大學的專業學科圖書(化學、物理學、財經等),使用漢語的遠多過使用維吾爾族語的。要培養現代的少數民族知識分子,語言確實也是重要課題。
而若教育問題始終無法解決,這與經濟問題、反恐問題同步捆綁在一起。
我不是專家,至今懵懵懂懂,但讀這些資料讓我至少明白這類議題的複雜性。在大陸初期聽同學聊起賣切糕等江湖傳說,並不會意識到背後的結構性問題,頂多是「誰誰誰好可憐」或是「誰誰誰真不應該」。
而在近年的一些西方媒體中,對新疆多有着墨,遺憾的是這方面或是不談、或是輕輕帶過(比如「中國政府認爲漢語教育有助於新疆經濟」一句話帶過),更多的是政治性語言的描述。
維吾爾族人的店裡「沒有豬手好嗎」
不過,就算做了充足準備,還是記得各路「江湖傳說」,什麼強迫維吾爾族人民吃豬肉啦之類的,於是我給自己一個任務,就算是去烏魯木齊,也要仔細觀察有沒有人「被吃豬肉」。
所以我在兩天內瘋狂在維吾爾族人民聚集的天山區繞,看見維吾爾族大叔大嬸的小店就竄進去看菜單,幸好許多大爺大媽的漢語也不好,懶得理我。
一隻豬手都沒找到謝謝。
於是我歡快地吃了椒麻羊肉、椒麻雞、酸奶糉子和各種烤羊肉串,喝了一堆卡瓦斯(超好喝,打算淘寶買)。
新疆的酸奶糉子。(作者提供)
在酒店、在天山、在沒有闖關成功的吐魯番,反覆強調自己「我是常駐北京的臺灣人啦警察大哥」之外,特殊的是在從天山返回烏魯木齊市區的時候還被問過「你結婚了嗎」?
「我常駐北京,沒有結婚,我是單身狗,問這幹嘛啊。」單身狗惱羞成怒。
「要確認一下是否有涉外婚姻。」警察大哥很淡定地回答,敲着鍵盤。
從天山回來之後不舒服,晚上九點多準時上牀睡覺,十點多酒店帶着社區防疫管理的人來敲門,一臉抱歉地看着我「不好意思,得做個核酸檢測。」
「我今天下午剛在酒店做完核酸檢測。」我暈。烏魯木齊市規定遊客三天就要做一次核酸檢測,我可是都有乖乖到酒店報到。
「那是酒店的,這是社區要求的。」維吾爾族的酒店經理用很可愛的口音解釋。
行吧,挖完喉嚨,社區防疫的小姐姐進一步表示,得抽血喔!
爲什麼要抽血啊!我瞪大眼睛,小姐姐溫柔一笑,規定啊。
懵逼地被抽完血,抱持着「到底爲什麼要抽我的血啊,難不成要看我是否會散播愛滋病」的困惑入睡。隔天上午,收到烏魯木齊疾病管制中心的電話,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你們爲什麼打來?是...是陽性嗎?」這真的是我第一句話。(一旁包車的導遊立刻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想問你,昨天晚上有做核酸檢查和雙抗對吧?您什麼時候入境大陸的?」
我鬆了一口氣,說了那個說了百八十遍的話。2020年1月後,我一直在北京!
後來纔去查了什麼叫雙抗,原來是查是否曾感染過新冠。順帶被朋友恥笑。你想呢?拿你的血能幹嘛?做豬血糕啊!
讓臺灣人旅遊一下,「有用嗎」
我結束短暫旅程回來之後,也看了一些臺灣人寫的新疆遊記,看見那些去了一週或兩週的臺灣人感觸,其實跟我差不了太多。
都會覺得安檢嚴格、好麻煩喔!我是臺灣人,也不喜歡揪着人家問敏感問題,但搭車的時候也會跟師傅聊聊,漢人師傅或維吾爾族人師傅都說過,新疆就是安檢多,煩死了!時不時路上還查證件!
但當聽到我父母以前會顧慮我自己來新疆,都跟我說,現在可安全啦!
我這個遊客嫌麻煩,但當我十一點多十二點想去附近的商店買東西時,又會覺得很安全,到處都是警察啊!
嚴格時都會罵,放鬆時萬一出問題怎麼辦、到時誰負責,有些事情很難有標準答案。
我看那些臺灣人的遊記,有些是在近年的(也就是在西方媒體瘋狂報導集X營之後),寫得筆法偏向政治,也有不少相對公允地寫下自己看到的現實:麻煩又安全的安檢、並沒有碰上什麼強迫安裝監聽軟件之類的江湖傳言、警察態度很好、人民友善等。
但是就我個人看來,去旅遊之後確實會達成「去極端化」的認識,至少在看到滿街維吾爾族小哥哥小姐姐後,也會對各種「滅絕」更多謹慎思考,同時也有臺灣人提到新疆經濟等問題。
作者愛上卡瓦斯,還打算淘寶買。(作者提供)
新疆成爲「封閉泡泡」
再說一次,我不是專家學者也無法說什麼專業意見。但從媒體的角度,看見吳老師、以及一些學者對新疆的分析很難被放到國際主流媒體上討論,或是會被說「那些學者就是支持種X滅絕」等話,感到遺憾。
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大家都是這樣,所以媒體要做到給更多面向的分析方式,而不是強化一頂頂大帽子。
一頂大帽子下去,誰也說不了什麼,這議題久而久之,就變成大家無法交流的一個個封閉泡泡。
我是每天看西方媒體的人,意識形態上也可以說我是臺灣社會的親中派吧,然而在查閱資料後纔會發覺不管是內蒙古、西藏還是新疆,少數民族的困境都有歷史成因,更有非常多繁複的因素。
反恐、經濟、教育、婚姻習俗等,有方方面面的故事可以講。
去嘗試翻看這些層面的分析,讓我增長很多過去沒想到的知識。
我感覺新疆議題歸根,應該是以如何改善地區發展、培養更多人才爲要務。臺灣偏遠地區的發展雖然跟這個相比簡單,但也是類似道理,如何讓經濟弱勢的少數民族擺脫「世代貧窮」是最重要的功課。
在這類問題的探討中,若主流輿論場始終都是滅絕不滅絕,理性論述少、而是一下子就祭出「故事女主角泣訴被毆打」等,那麼有的吵了:誰說你的故事就是真的?就算另一方澄清,也是信者恆信的問題。
結果是,折騰了這麼些年之後,許多人除了「到底有沒有集X營」之外,搞不懂新疆最根本的問題及成因。
研究新疆的學者,也會不想說話、或是因爲「這個太敏感,不要說」而消音(近年同事在採訪時,常因爲「好多人不想說」而叫苦)。結果國際主流媒體最多的,還是「有沒有屠殺」。
最後,臺北女孩到大陸之後,一次次適應過「大陸人怎會這樣想」、從不理解到理解的過程。後來也熟悉了、冷感了。近期看新疆,重新找回了「爲什麼這些會發生」的感覺。
我覺得很有意思,也能感覺到每天認真工作賺錢,好好生活,然後出去看看,可以學到一些不一樣的事情。挺幸福的。
(郭雪筠/臺北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