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全球化已死亡?(江靜玲)

(圖/達志影像/shutterstock)

全球化在20世紀末把我們帶入了一個高度依存的現代世界,許多自由主義者堅信世界日趨依存的走向不會改變,全球化也不會回頭。然而,過去10年,全球化的道路在21世紀初似乎越來越艱困。全球化或許不會回頭,但是否已走盡了死衚衕?

美國國家安全顧問蘇利文今年4月在華府智庫布魯金斯研究院發表演說,對現階段全球化提出了簡潔的描述:「不斷變化的全球經濟讓美國許多工人階層和社區落在後面;金融危機震動了中產階級;新冠病毒大流行暴露了我們供應鏈的脆弱性;氣候變化威脅生命和生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凸顯了過度依賴的風險。」

蘇利文提出的其實是一個比川普粗俗的「美國優先」政策複雜的版本。美國和歐盟都沒有提出「去全球化」,但在強調去風險的過程中,透過補貼、供應鏈安全和制裁三大手段,實際上是抵制全球化。

在歐洲尋找去全球化的證據首推中國版的全球化「一帶一路」。位於德國魯爾河谷西部擁有全球最大內陸河港口的工業城杜伊斯堡曾是一帶一路位於西歐的樞紐,2011年中歐首班列車從重慶出發,經俄羅斯和白俄羅斯抵達杜伊斯堡,人心雀躍。但新冠病毒肆虐和烏克蘭戰爭對俄羅斯施行制裁,鐵路交通保險成本大幅提升;另一方面,在美國的壓力下,歐洲重估與北京的關係。中遠集團隨後出售了其在杜伊斯堡港口碼頭的股份。此一未能實現的一帶一路項目,象徵着10年前的預期和現在實際發生的情況間的差距。

整體而言,全球化對世界經濟是一場雙贏遊戲。全球化的第一個10年是貿易自由化,互聯網和金融放松管制的10年。在歐洲,單一市場的引入爲隨後10年歐盟擴大奠定了基礎,而這段期間最重要的變化是中國融入全球經濟。但全球化在美國的鐵鏽地帶、英格蘭北部、義大利北部、法國北部和德國東部都出現了反效應,造成人民對建制派的支持下降。2016年英國脫歐和川普入主白宮,都是反全球化的效應。這個效應過去10年隨着全球民粹主義興起而持續發酵。

至於美國拜登政府主導以「去風險」爲主軸的政策,對全球政治和經濟造成的影響和後果,尚待觀察。但我們已經可以看到俄羅斯和中國再次站在與美國爲首的民主集團的另一邊。不僅俄羅斯和中國,金磚五國中的另外3國巴西、印度、南非,此次都未選擇與美國領導的西方國家同邊,反與俄國和中國共同設定減少對美國依賴的目標,包括加強開發銀行、成立聯合儲備貨幣。金磚國家可能需要時間建立一個團結的經濟聯盟以制衡西方,但從目前全球化愈走愈窄的趨勢看來,削弱美國繼續享有美元全球角色帶來的特權,只是遲早問題。

全球化盛行時,我曾問史學大師霍布斯邦:全球化會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霍布斯邦說,政治沒有全球化這回事,世界上對富裕這件事也從來沒有平等過,所以全球化的公平理想是受限的。但無論在什麼情況下,衝突和合作是並存的。他強調,考慮掌控全球化的方法是一個嚴肅的議題。

如今全球化引發全球民粹主義強烈抵制;但對去風險的全球化,我們也不宜抱有幻想。一個管理不善的去全球化可能對經濟造成更糟的影響,引爆人們對政治加劇憤怒。迴歸衝突合作並存的基本點,建立有效公正的全球機構掌控全球化,而非破壞全球化本身,應是最符合全球整體利益的策略。但只怕這個嚴肅的議題,永遠無解。

(作者爲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