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川軍紀念亭還原蔣中正領導抗戰(徐全)

遊客參觀川軍出川抗日的文獻資料。(新華社)

在中國大陸的抗戰題材影視劇中,近年來呈現出一個非常耐人尋味的螢幕景象:對抗戰時期的國軍,在文藝創作上採取捧地方、貶中央的刻畫,即對川軍、滇軍、西北軍等國軍地方派系的正面描述越來越多,強化表現國軍地方派系和國府、國軍中央軍體系的矛盾。就歷史真實角度來看,對日抗戰時期,地方軍和中央軍都是國軍一份子,在軍委會領導下統一行動。來自四川的國軍第四十七軍在山西長治的戰史,曾被一座消失的紀念亭記載,它鐫刻的文字以及其湮沒在歷史年輪中的無奈,都是值得思索的國軍滄桑。

出川作戰 長官捐軀 祠宇今消逝

國軍第四十七軍,源自川軍體系。1937年9月由國軍第一零四師、第一七八師在西昌合編而成,隸屬第二十二集團軍,隨即出川參加抗戰。1937年12月守衛山西長治;1938年初守衛黎城。同年3月至5月在中條山地區開展游擊戰。1939年先後隸屬第四、第三十六集團軍,防守太行山南麓。1940年南渡黃河,守衛河南澠池、陝縣、靈寶一帶河防。1944年隸屬第一戰區參加豫中會戰。首任軍長、時任第三十六集團軍總司令李家鈺陣亡。1945年3月參加豫西鄂北會戰。

在四川建川博物館,仍收藏一份民國38年之前時的期刊物殘頁,記錄了抗戰時期守衛晉東南地區(中國山西省東南部地區)長治的國軍第四十七軍紀念碑亭。從碑文文獻來看,此爲紀念第四十七軍守衛長治、黎城的功績,長治縣各界官民在長治公園修建了紀念碑亭。1938年春,日軍對晉東南地區的攻勢日漸凌厲,經歷了黎城作戰、東陽關作戰,對長治逐漸形成了合圍態勢。1938年2月末,國軍第四十七軍在上述區域和日軍進行了長達9天左右的作戰,7000餘人陣亡,代價可謂非常之大。雖然國軍最終失守長治,但守城的川軍所表現出的英勇犧牲精神,對當地民衆影響極大。戰事結束後,衆多的川軍廟、川軍紀念碑被當地人民自發建立起來。但如今,卻一座紀念碑、一座廟也找不到了。

書寫軍魂 英靈不朽 正氣紀念亭

這座紀念碑是以紀念亭的外觀呈現的。整個亭爲六角造型,中間置紀念碑一座。紀念碑正面正中鐫刻「國民革命軍第四十七軍一零四師三一二旅六二四團守城陣亡將士紀念碑」;上款所書題款時間爲「大中華民國廿八年元旦日」;下款題款人爲「長治縣軍政法學農工商各界公建」。紀念碑背面爲《國民革命軍第四十七軍陣亡將士殉難記》碑文。修建紀念碑的地點是抗戰時期的長治公園;修建時間則是1939年。紀念碑的碑記全文如下:

「國民革命軍第四十七軍陣亡將士殉難記

慨自九一八以來,日本帝國主義者武力侵略我國,明目張膽,積極策劃,希圖達其大陸政策之迷夢。乃我中華素愛和平,對茲遂亦含恥忍讓再四退步,豈料彼無厭之慾壑,傾世難填,霸佔四省猶爲未足,故復於去歲七七之夕,在我盧溝橋藉端挑釁,開調重兵襲平津,佔冀察,極狂逞兇,肆意威脅,欲我退讓華北,拱送全國。然我政府仍本維護和平初旨,委曲求全,冀被兇惡的日本有所醒悟,誰知冥頑不靈的日本軍閥得寸進尺,愈逼愈緊,急欲一舉而亡我中國。我政府於無可如何之中,祗好實行民族自衛的抗戰。溯自戰端開始,我全國軍民在委員長蔣公領導之下,無不一致努力,堅決鬥奮。唯我四十七軍全體將士,忠義仁勇,英烈冠全國,其犧牲奮鬥之精神與夫軍風紀之嚴肅,尤爲吾人所最堪欽崇者。該軍將士多蜀籍,軍長李公家鈺,川軍名將也,所部師長李青廷、李宗昉分統一零四及一七八兩師。盧溝橋事變後,中央節調該軍一師出川抗戰,李公家鈺乃自動請纓,願率全軍健兒爲民族爭生存,爲國家求獨立。中央嘉其勇,遂允焉。於去歲九月,持節出川,經滇陝豫三省,行程六千里,計時三閱月,始抵潞郡。其時,日寇兇焰已達晉中,平漢道上烽煙亦起。李公察度敵情,相機部署,遂將全軍分佈長潞襄黎各要隘,軍行所至,秋毫無犯,對民衆器物,借必還,損必償,民衆有急難者,輒與解濟之。以是民衆驚爲奇軍,俱相稱道。尤以退城之時,能於混亂中維守軍紀,不侵民財,不擾民室,是誠難能而可貴者矣。本年二月,暴敵以下原熊彌一師團之衆進犯涉縣,孫軍告急。公乃調駐東陽關之部,星夜馳援。旋涉縣失守,敵又進撲關口,於是該軍大部急趨應戰,以我武器不整,爲數不及一萬之兵,抵敵機械化精銳部隊三四萬之衆,尚能血搏五晝夜,斃敵逾兩千。設非將士之肝忠膽烈兼富民族意識者,不克爲也。尋以敵衆我寡,不利於守,遂轉進趙店河防地。是役也,營長譚培、周策勳,營附張澤、譚勳、鄧譜全,連長黃高翼、楊廷春、黃德涵、廖佔武、孫模,排長程福興、陳榮光、範世如、李少卿、劉玉積、孔鏡臣、彭志榮、何雲卿、張雲鵬、劉耀廷、雷鎮、陳興才、李榮、黃士昌、李青雲、彭正興、劉澤之,附員王紹林、陳昌奇、劉丕承、唐潤生、龔海青、吳佔雲、王聞九及士兵夫三千餘人捐生成仁焉。團長孫介卿負重傷。十九日,趙店又吃緊,因無險可守,遂以一部轉進潞城及以西地帶,以一部由旅長李君克源率領轉守長治,即一零四師三一二旅六二四團之三個營並機砲各一連。二十日晨四時許,進駐長治城倉卒佈置,慰勉所屬方冀構築工事從容應戰,而敵炮已隆隆然至。未幾,敵臨城下,展開血戰,支持竟日,斃敵逾千。越日,敵又增援並以猛烈砲火轟破北門,城於以陷。當是時也,天地爲之憤怒,鬼神爲之震驚。旅長一呼,健兒用命,肉搏四小時,斃敵五六百。敵既喪膽,我氣愈壯,正擬殲彼羣寇,還我長城,豈料彈盡而援絕,可嘆也。夫時,旅長李君克源已負重傷,勖其部衆曰:男兒報國,正其時矣,且餘等奉命死守長治,今既失陷,唯當死耳。部衆慰之曰:國仇未報,死胡爲也。遂連負傷之高級參謀李光淵、團長熊崗陵簇擁至城逾牆而下。部衆除營長楊嶽岷,連長夏撫濤、楊顯謨、苟華豐,排長林伯堯、蘇倫、商啓予、易敬敷、陳國柱、陳平、陳少卿,附員顏方谷、劉紹卿、黃光祿、林衍奇及士兵夫等千餘人已經殉城外,餘均相將追隨逾牆出城。吾人追念其犧牲之壯烈,軍紀之嚴整與愛護民商之懇切,雖達至危至急之時,仍不稍苟非,惟令人望風懷想,依依起敬,實亦革命軍人之模楷者也。爰思有以記之藉作表揚,既慰忠魂且勵來茲。惟於殉難官員事蹟苦無能道其詳者,適軍郵視察員周君希光贊助採訪,因得其梗概,略記如斯雲。

長治縣縣長聶士慶撰文

永安郭 瑢書丹」

對國軍建軍史略有了解的人知道,四川的國軍和中央系國軍,一直有巨大矛盾。國民政府在四川的主政者例如劉湘、鄧錫侯等,也長期與蔣中正不和。但抗戰爆發,蔣中正是唯一且全世界公認的抗戰領袖和軍事統帥。因此,在這段碑記中,後人纔會看到「溯自戰端開始,我全國軍民在委員長蔣公領導之下,無不一致努力,堅決鬥奮」的文字。當然,並非所有的地方派系部隊或所有紀念碑都會提及蔣中正,但碑記題刻這樣的禮儀文學記述蔣中正於其中,算是對當時真實歷史的還原。

一碑一字 風雲變幻 崢嶸不可忘

如今,紀念碑亭已遭到破壞損毀,在今日的長治已完全無法尋覓到相關碑亭之歷史殘存痕跡。爲這座紀念亭題寫碑記的時任長治縣長聶士慶,是一位經歷頗爲豐富的人物。晉東南地區不僅是對日抗戰的戰場,同時也是國軍與中共不斷髮生衝突的區域。聶士慶與國民黨壺關黨部書記長馬成驥、高平縣長姬振魁、陵川縣長楊子玉被視爲上黨地區的「防共四大天王」。

1949年初,擔任北平警察局刑警大隊總隊長的聶士慶,爲中共接受北平提供了大量幫助,一度留任原職。但數月後就開始接受管訓教育,1950年4月伴隨「肅清反革命運動」的爆發,當局以聶士慶因曾是國民政府人員和抗戰時期的投日經歷,將其定性爲反革命,接受5年勞動改造。但1951年5月,聶被押回山西原籍長治,接受審判,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遭到處決。1985年8月,聶案被原審法院宣告撤銷原判決,聶被宣告無罪,回覆名譽。

歷史是不能完全依靠影視劇來教育或呈現的。地方派系的國軍也是國軍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國民革命軍的百年曆史中佔據非常重要的歷史地位。由於對建國方向、國家大政策略、外交路線甚至是央地權限劃分認知不同,國軍內部在1920年代末期到七七抗戰前,數度發生戰爭。這是國軍的歷史悲劇,令人遺憾和無奈。但正是七七抗戰,團結了國軍各個派系,令全體國軍官兵以蔣委員長爲領袖,全力保國守土。

國軍地方派系的形象在影視劇中被正面表現,固然是進步,但這種呈現不能夠脫離歷史的本原,也不應該是偏離事實和真相的創作。真正還原歷史,就是以文獻、教育和發掘真相的方式,來求真、完整地再現當年的歷史。畢竟,血寫的歷史,是不能夠用墨寫的文字抹去的。

(作者爲香港城市大學哲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