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懷熱愛 深深紮根(堅持“兩創”·關注新時代文藝)

(原標題:深懷熱愛 深深紮根(堅持“兩創”·關注新時代文藝))

製圖:蔡華偉

核心閱讀

新時代文學傳承賡續着深入生活、到廣闊的人民生活中去的文藝傳統。與此同時,時代潮流、媒介形式和審美旨趣的變遷,也給深入生活、書寫生活帶來新的機遇與挑戰

要能從生活的表面碎片深入到時代的深層結構,從個體深入到社會,從衣食住行的世俗生活深入到一個民族的文化精神及其倫理情感

好的作品,都是既能觀史,也能入心

海量信息、便捷檢索、遠程體驗,未必能真正拉近作家與生活之間的距離。只有真實感受、真切記錄、真情書寫,才能走出寫作同質化的誤區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文藝創作方法有一百條、一千條,但最根本、最關鍵、最牢靠的辦法是紮根人民、紮根生活。”新時代文學傳承賡續着深入生活、到廣闊的人民生活中去的文藝傳統。與此同時,時代潮流、媒介形式和審美旨趣的變遷,也給深入生活、書寫生活帶來新的機遇與挑戰。

作家本就在生活之中,如何再深入生活?網絡時代,生活已經搬到了網上,深入生活是否也能採取線上的形式?生活變化如此之大,怎樣才能把握大氣象又帶着細露珠?“生活”,這個人們耳熟能詳的日常詞語,正以其豐富的思想內涵和美學意蘊,引發當代作家不斷思考實踐。如何紮根生活深處,提煉時代精神,寫出和時代同頻共振的文學佳作,依然是擺在當代作家面前的重要課題。

寫出時代生活的蓬勃生機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生活,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文學。沒有任何一種文學可以先驗地、一勞永逸地提供對生活的認知,沒有任何作家作品能提供關於生活的永恆答案。我們不能靠沿襲過往生活經驗和文學配方來寫作,那種刻舟求劍式的書寫無法顯影生活,也騙不了時間和讀者。

作家遲子建在哈爾濱生活30年,從最初的隔膜到後來的水乳交融,這座城市的歷史、文化、風俗漸次在她的內心生根。在長篇小說《煙火漫卷》中,作家的城市書寫既站在城市內部,講述哈爾濱的日常和歷史,也站在城市外部,引入自然的、精神的書寫維度。幾十年壯闊的城鎮化進程,人們在城市中的紮根奮鬥,正在給城市注入新的精神內涵,讓城市展現不同的精神氣質。深入城市肌理,聚焦城與人的交融交織、共生互促,這樣的城市書寫還有廣闊空間。

除了城市生活,新時代還以其方方面面的社會風貌和生活經驗,讓作家身有所感、心有所悟,召喚作家去深入勘探,寫出時代的蓬勃生機。一方面,從科技、工業、金融到鄉村、海洋、生態,新時代文學呈現更強的書寫現實自覺,鄉村振興、人才強國、創新驅動等國家重大戰略更是引發作家集中關注。另一方面,作家也一再把目光投向普通人日常而又不平凡的生活經驗。非虛構文學在新時代得到極大發展。尤其近年頗受關注的農民作家、快遞詩人等基層寫作現象,其作品之所以廣受歡迎,不僅因爲書寫了普通勞動者的生活經驗,更因爲這種生活的底色是奮鬥和尊嚴。這其中包含着一種樸素的啓示:即使在基層的人民生活中,勞動者也依靠着真誠、堅韌和智慧創造着生命的詩意。

從個人生活走向廣闊的人民生活

每個作家都擁有一份自己的生活,但這份個人生活並不是作品成功的充分保障。文學寫作的要義在於將作家的個人生活與社會的、人民的生活產生對焦,開掘生活的廣闊。

任何作家的生活經驗都有其邊界和限度,走向廣闊的生活必須實現雙重突破:其一是突破自我經驗的有限性,從個體的走向人民的;其二是突破感性經驗的表象化,從生活表層進入時代本質。好的文學作品當然包含着活潑潑的個人感性經驗,包含着大量鮮活細節,但這些經驗與細節一定蘊含着深層的、總體性的意涵,爲讀者提供深入理解時代現實和社會歷史的入口。樑曉聲的《人世間》中,有不少細節描述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人們的生活用度、人情往來,讓讀者津津樂道。這些細節不僅展示了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也深刻折射了那個年代的生活結構和社會特徵,具有典型意義。

這也意味着,深入生活不是說讓創作與生活一一對應,而是對作家認識生活本質、把握時代精神的能力提出要求。要能從生活的表面碎片深入到時代的深層結構,從個體深入到社會,從衣食住行的世俗生活深入到一個民族的文化精神及其倫理情感。深入生活不是瞪着眼睛去找生活,而是通過真善美的發現與藝術的提煉,去照亮人們的生活。

文學對生活的捕捉,見時代,見歷史,還要見人心。寫不出對時代和歷史的獨特洞察,作品便缺乏論世斷史的深度;描不出心靈世界內在的張力,作品便缺乏直抵人心的力量。好的作品,都是既能觀史,也能入心。《人世間》之所以觸動人心,不僅因爲它寫出了時代起伏,更因爲它寫出了百姓生活內部的情義。楊志軍的《雪山大地》中,青藏高原牧民在大地上紮根、與自然搏鬥、在逆境中互助的故事之所以讓人感慨,一個重要原因也在於它寫出了父輩的精神信仰,激盪起讀者心中的理想主義激情。

直面信息時代給深入生活帶來的機遇與挑戰

生活是文藝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和寶藏。打開生活寶庫需要作家拿出真誠的態度和持久的努力,勇敢地將自我融入時代,在搏擊現實風浪的過程中熔鑄新的自我。

今天,創作與生活的關係因技術的巨大變化而改變。在互聯網、人工智能等技術的加持下,作家想要了解遠方的生活、陌生的人們,具備前所未有的便利條件。短視頻、直播等新興形式,讓形形色色、豐富多彩的個體生活浮出水面:鄉村新農人、傳統技藝匠人、急診科醫生……如此迅速便捷地抵達鮮活的生活現場,賦予作家發掘新題材、開闢新領域的底氣,也讓新時代文學的觸角抵達更多之前少有人關注的角落。

耐人尋味的是,在信息爆炸時代,日常生活正在逐漸故事化,而文學敘事卻日漸模式化。讀者在一些作品中讀到的是似曾相識的場景,似曾相識的人物,似曾相識的情節。一些作品對現實生活的取材有特別的角度,卻缺乏有力的呈現;有填補空白的素材,卻沒有獨樹一幟的表達。“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海量信息、便捷檢索、遠程體驗,未必能真正拉近作家與生活之間的距離。只有真實感受、真切記錄、真情書寫,才能走出寫作同質化的誤區。

深入生活是中國現當代文學的優良傳統。採風、調研、掛職、定點同吃同住同勞動等形式,曾經讓很多作家受益,開掘出屬於自己的生活深井,拿出一部部有生活厚度、有時代分量的優秀作品。今天,有許許多多的作家正行走在路上,也有許許多多的作家在某一主題、題材、素材中長時間浸泡,一次次提純,耐心釀造着生活之酒。繼承和發揚社會主義文學深入生活的傳統,在新的時代條件下拓寬關注視野,將豐富多元的知識素養融會貫通,相信會帶來新時代文學的氣象萬千。

歸根結底,深入生活必須成爲作家內心的主動訴求,而非被動地接受任務。只有深懷對新時代生活的熱愛,對認識生活、表現生活的激情,纔會有無窮無盡的方式去抵達生活深處。我們常說一個作家“有生活”,這種“有”意味着生活不只在作家採風、採訪蒐羅的材料上,而是要化入作家的經驗甚至血液之中。生活只有形塑了作家的精神之樹,才能在作家的筆下開花。這也是作品源於生活、高於生活的要義所在。

(作者爲福建師範大學教授)

《 人民日報 》( 2024年11月05日2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