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口中的「不孝子」獨自爲父親守靈 隔天遺容微笑了⋯

▲一位親親口中的「不孝子」,在葬禮前一晚獨自爲父親守靈,隔日遺容笑了⋯⋯。(示意圖/Jose Antonio Gallego Vázquez@joseantoniogall/取自免費圖庫unsplash)

文/BigBrother 大師兄摘自/《 比句點更悲傷》

每當小胖我和大胖值夜班時候,總會在半夜一起享受美食,今天呢,我們要吃的是泡麪

泡麪對我們來說很有挑戰,就像是人們常常說的無常,不知道何時會有人往生,也不知道何時會有人送進來,所以這個泡麪是最難掌控的。偏偏我們常常一整晚沒事,泡麪一泡,便當一熱,事情就來了,而且事情一來,起碼要花至少三十分鐘解決。所以在這裡上夜班要吃到完美的泡麪,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隔天是個小日子,剛好今晚也沒什麼人做七跟誦經,我和大胖算吉時,打算時間一到,就像白天的師父一樣喊一聲:「吉時到,大力蓋泡麪。」

誰知道,這時候來了一個看起來很兇惡的先生好險我的面還沒泡。

這個先生我記得,前幾天他父親送過來的時候,剛好是我接手。爲什麼會對他有印象呢?因爲他們家的業者常常來這邊說他壞話

「我跟你說,現在的年輕人呀不懂什麼叫做孝道,像是我那天接的案子,那個二兒子引魂不來、做七不來、功德不來,自己的爸爸往生都這樣,要叫他買什麼,一下這個可以省,那個可以不要。好險這個家不是他作主,不然喪事這樣做下去喔,一定掉漆,一定笑死人。要省着辦喪事可以,但是古法不能廢呀,不然大不敬。」

我沒厲害到什麼習俗都知道,所謂「一莊一俗」,每個地方、每家業者或是每個宗親會都有辦喪事的不同方法,沒有什麼是一定對的,不過大致上都說得出一個道理。我對什麼禮俗之類的一直抱着問號,認爲只要有緬懷的心,其實喪事可以辦得很簡單。

這個「不孝子」那麼晚來幹麼?我和大胖滿臉問號。

只見那張兇狠的臉配着搭不太起來的語氣,問:「今晚我可以在這陪我老爸嗎?」我看着他,跟他說:「開禮廳要收費,你在門口不用,需要的話我幫你開。」

二兒子摸摸口袋只剩幾百塊,笑笑說:「不用。」於是我們就不理他,任由他自己在那邊守靈。我們也是見怪不怪了,反正他不是第一個這樣做的人。

於是我跟大胖商量,先不要泡泡麪,晚點等他睡着再說,不然被看到不好看。大胖也覺得身爲一個專業的警衛,還是不要在有家屬的地方吃泡麪好了,於是我們在巡邏之餘,順便看一下這小子什麼時候會睡着。

第一趟的時候,我們看到這小子拿了那幾百塊去買菸、酒和檳榔,擺在禮廳外,面向着他父親坐在那邊。我心裡想:哎哎哎,大哥,纔剛開始,你好歹跪一下吧!

他看着我們似乎不以爲意,點點頭向我們打招呼。

之後第二趟、第三趟,都看着他喝喝小酒、吃着瓜子,在那邊好像跟人聊天一樣。我看得有點毛毛的,就問疑似有「特殊體質」的大胖,「欸,你看得到他跟誰聊天嗎?」

大胖把眼睛瞇了一下,問:「你是說那個吃瓜子、喝酒的?還是旁邊那個穿紅衣服⋯⋯」

算了算了,還是不要問他好了。

等到第四趟的時候,他老大哥還很有精神地在那邊,我看了一下時間,凌晨三點半了,再不吃泡麪,早上又要忙着開禮廳了。

我對大胖說:「不如等等我們來泡泡麪好了。」大胖點頭如搗蒜,管他什麼專業保全,你老子我快餓死了。

第四趟結束後,我們就開始泡泡麪。但是,吃泡麪不能不配飲料。「欸,大胖,你那邊還有麥香嗎?」大胖白了我一眼,說:「沒耶,最近都沒補貨。」

心想:對吼,之前如果遇到很可怕或很硬的案件,我都會請大胖喝麥香,過運給他。但最近吉星高照,早上起來都聽到喜鵲在叫,沒有什麼案件,自然給大胖的飲料就少。仔細想想,好像很久沒拜土地公了,還挺對不起大胖的。

於是我說:「不然這樣好了,你看着泡麪,我去販賣機買飲料。記得喔,不要讓面泡爛。」大胖點點頭說:「放心,我絕對不讓面爛的。」

於是我去販賣機買麥香,剛好販賣機在禮廳的前面,就在我投零錢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哭的聲音,我往那聲音的方向一看,發現那個先生趴在那邊哭。

看着滿地的酒瓶、菸屁股和一個痛苦的人,原本想說買完飲料就走,但還是忍不住去跟他說了幾句,「先生,你快早上的時候要稍微清理一下喔,我們清潔的沒那麼早來,你爸的告別式很早呢。」

那先生一愣,想不到我會叫他掃地而不是安慰他。我心裡想:你哭你的,早上地板髒的話被你家人罵變成我哭,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哭完快睡吧

只見那個先生一直道歉,但是道歉的同時卻向我走了過來,一隻手勾着我的肩膀,然後跟我說故事,「你知道嗎?」

我心想完了,一個很長的故事開頭都是:「你知道嗎?」而我只知道我的泡麪快泡爛了。

那個先生根本不管我不想理他的眼神,說着他父親。

「我爸呀,常常說我跟他最像,不管是長相、行爲都一模一樣,常常告訴別人,我家老二一看就知道不是偷生的。他生前也是最疼我,我們兩個就這樣常常一起吃檳榔、看新聞、罵政府,一直以來都這樣。」

「現在他走了,他走的時候,我很難過,我真的很難過,我甚至不敢來看他最後一面。就連他因癌症日漸消瘦的時候,我也不太敢看他。他應該很難過吧,爲什麼他對我那麼好,而我卻不敢看他最後一面,陪他度過那段最難過的日子。」

「其實我怕,我真的很怕,曾經是我的英雄、教過我許多事情的人,小時候把我放在肩膀上的巨人,突然間變成一個骨瘦如柴的老頭,看着他的眼睛,總是在說『救救我,救救我』,但是醫生說沒救了,我又能怎麼救?直到他走後,到現在,我還只敢看他的照片。我很懦弱吧?」

「然後辦喪事時,我很生氣。爲什麼老爸最愛吃肉,你們卻給他拜素的?他生病的時候只能插鼻胃管喝牛奶,現在死後,你跟我說要吃素跟着佛祖走?爲什麼他平常最愛喝酒、抽菸,你們死後不給我拜煙、拜酒?爲什麼一個無拘無束的人、熱愛自由的人,他死後要用一堆規矩來約束他、約束我們?難道拜那個刻名字的木頭會比我們真心想念他有用嗎?我不懂。」

我聽了笑一笑,對他說:「我爸也是呀,我爸生前很愛賭,我每天都買幾張刮刮樂放在他的飯下面給他刮,而那些刮刮樂也跟他生前的運氣一樣都槓龜。現在他放在一個佛教的塔裡,其實我也覺得他很可憐,生前不信佛,死後被抓到那邊天天聽佛經。好險我不會被託夢,不然他一定親自來掐死我,找我一起聽。我去拜他的時候,都偷偷在素飯下面放雞腿,還有糉子,我們都用葷的假裝素的去拜。還有⋯⋯」

這一夜是平安夜,這位先生或許是我唯一的客人,我們這樣談天說地,一個是醉得膽子大了,一個是醒着假裝醉了,怪禮俗,怪制度,怪一切大家都認爲你應該怎麼做纔是一個孝順的兒子,但是在我們心中還是覺得,不管如何,只要自己能問心無愧就夠了。

這一夜聊得很快樂,但是還不到早上,這先生就說:「我要先走了,等等他們就來了。我看到他們就討厭,不要跟他們說我有來。」

雖然很不想這麼講,但是我還是跟他說了,「記得要掃一下。」

回到了辦公室門口,我看着手中的兩瓶麥香,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看到我的好兄弟大胖在辦公室裡,桌上有兩個空泡麪碗,大胖跟我說:「我沒讓你的面爛掉,我趁它還沒爛的時候吃完了。」

好兄弟!我果然沒看錯你。這幾天不給你「補點貨」,就換我叫大胖。

早上我開禮廳時,那一家的家屬和老闆也來了。

「你們那個老二要念一下呀,告別式不來,是在搞什麼!有兒子這樣當的嗎?」

葬儀社老闆不斷在碎念,家屬只能苦笑着說,能勸早就勸了。

我開完禮廳,準備下班了,走的時候經過禮廳,好像聽到那羣瞻仰遺容的家屬說着:「咦?爸怎麼在笑呀!」

★本文摘自寶瓶文化出版《比句點更悲傷》,原文標題「不孝」。

★作者大師兄,殯儀館體員,PTT媽佛版紅人。繼第一本書《你好,我是接體員》後,發表第二本36篇從未曝光的紀錄。「往生者其實沒什麼好怕的,最慘也是支離破碎⋯⋯活着的人那種聲嘶力竭,比死亡更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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