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行在封丘(我與一座城)

本文轉自:人民日報

李 山

《 人民日報 》( 2024年07月27日 第 08 版)

一晃,我在河南封丘這座小城已經生活了近三十年。我常從封丘城北居住的樓羣,騎行到城南的舊居——那裡有我的藏書和種的花草樹木,再從城南迴到城北。兩點一線或數線,隨心情、時間選擇行程。騎行的工具,就是普通自行車。前車筐裡是我的行囊:一個帆布袋,裡裝紙筆、圖書、眼鏡、手機等。

多數時候,我會先沿北幹道向東,然後向南拐入相對狹窄的北街或邊衚衕。如今車水馬龍的北幹道,僅僅百年前還是青磚到頂的北城牆,頂上有垛口、敵樓,牆外爲護城河,河上有橋,過了橋爲北門。聽老輩人說,北門正上方曾有一塊鑲金匾額。說起匾額,就要說到幾百年前的一位封丘人李嵩陽。他曾任監察御史、兩江學政。清順治年間,河淹封丘,李嵩陽施捨流民。封丘人爲他立碑,併入祠鄉賢。那塊匾額正是旌表他的。

邊衚衕,也是封丘城一個赫赫有名的地方。顧名思義,邊衚衕因邊姓而起。幾百年前,一個邊姓的滑州人輾轉遷徙至此,在後來的歲月裡,這一家族竟出了兩對父子進士、舉人若干,加上秀才,有近百人之多。後隨着旁姓的入住,又有其他家族的人成爲舉人、貢生……可以想見,當年此衚衕該是怎樣樓宅勾連、車騎相繼的非凡。

正因爲此,我常常撇開熙攘擁擠的北街而選擇邊衚衕。現今的邊衚衕南北長數百米,兩側爲前房後院式建築。有的經營着門市,售賣手工針織、布匹等。其中有一戶人家,院中遍植花木,主人熱心幼兒教育,我常去拜訪。幽靜綿長的邊衚衕,似乎仍富文氣、靈氣,也更適合騎行。

沿邊衚衕南行數百米,可至西街,沿西街向東不遠,便是老城十字路口。這裡是全城地勢的最高點。古人睿智,修城牆時在城內東南西北四角取土,挖下四個大坑(後稱鹼坑,現在叫湖),外通河水。多雨天氣時,水從城中地勢最高處四散,流入坑中,路上全無積水之累。這是封丘城別於他城之處。往往在眼下時節,我會沿小街騎至坑邊,看荷葉,聽蛙鳴,自然也要寫詩。

騎車的好處是可騎行可步行,疾徐隨意。有時候,我在城裡漫無目的地閒逛。有時候,在一處僻靜的地方停下來,然後隨意觀望。還有的時候,我會尋一處坐下,發一會兒呆,看幾頁書。

有事需要趕路的時候,我便循着城中新修的大道,貓腰飛速騎行,與主道上的汽車賽跑。那時,往往血脈僨張,心情也大好。累了,選擇有大樹蔭的地方喘喘氣,那路旁的大樹便成爲我騎行中的小小驛站。

騎行路上,大小店鋪,盡入眼簾。馬氏卷尖、春季燒雞、巨堽滷肉、李家點心……口饞了,隨手買下來。遇見熟人,打聲招呼。有時也會藉故與陌生人攀談,有針對性地扯上某個話題,以期找到在書本上找不到的答案。

有時騎着騎着,心思也會飛翔起來:眼前熟悉的景物,古時候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我當下站立之處,彼時都有誰在此站過?相傳,封丘古爲黃帝師封鉅的封邑所在。西漢時封丘建縣。此地平原沃野,開化較早,又處交通要衝,向來爲兵家必爭之地。後來隨着黃河南徙,這裡屢經水患,數次興廢,但文脈相續,不絕如縷,哺育着一代代的封丘人……

在封丘生活數十年,騎行間,我對這座小城已無比熟悉,也無比熱愛。年輕時胸懷一腔熱血,曾對四大鹼坑提出公園化治理方案,被相關部門認可並採納實施。去歲盛夏,我騎車遍遊城內的街道衚衕,一一記下它們的名字,又提出一些讓城市更美好的建議。我真心地希望這座小城越來越好。

在騎行時,往往會涌出文思。每每這時,我會停下來,將其記在紙上或手機上。也就十來年時間吧,我先後創作出版了多部與封丘有關的詩文和歷史隨筆集。是封丘城給了我靈感,成爲我的創作之源。儘管文字粗淺,但也算爲這座小城作了點滴貢獻。

騎行在封丘城中,空間在轉換,從一條路至另一條路;時間在滴落,從晨至夕,春夏秋冬。小城裡,留下了我如魚兒一般暢遊的身影,也留下了我的文字和記憶。我在這座小城中的騎行,還會繼續下去,我與封丘早已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