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朵朵（我與一座城）

張 鏑

夜幕剛剛升起，“嘭”“嘭”的聲響把人們的目光引向遙遠的天際。只見青黛色山巒前，一朵朵煙花升騰着，綻放着，在夜空中顯得格外美麗。

那朵洋紅色的繡球花，由小及大，星星點點，迅速盛開，直至散成一朵球狀的滿天星，豔麗而炫目。不待它完全消失，一顆顆銀色的小星星閃出來，亮晶晶地眨巴着眼睛。緊接着，一束束狗尾草似的鉛白色煙花，散作一條條、一根根、一線線，柔軟，蓬鬆，從火紅的花蕊裡向外飛射。“嘭”“嘭”“嘭”，三朵大牡丹急不可耐，一齊登場，橘色光束層層涌動，有如花瓣徐徐展開。更多的煙花升起，彈跳，噴涌，以天幕爲紙，描繪出蜜蜂採花、孔雀開屏、菊花吐蕊等景象。那一刻，萬紫千紅，如煙似夢，在天地間盡情揮灑。

這，是我與朋友們晚上鍛鍊時常常遇見的景緻。如此情境，在我們所在的小城——“煙花之鄉”湖南瀏陽，幾乎天天上演。位於瀏陽河路與錦程大道交會處的天空劇院，平時有煙花公司在水上試放產品，週末有市裡組織的焰火晚會，重要的節慶日更是煙花雲集，還舉辦過十餘屆國際花炮文化節，迎來不計其數的中外賓客。今年跨年夜，我的同學遠道而來，就爲一睹瀏陽煙花表演。沒想到觀看現場人山人海，她愣是凌晨兩點才突出“重圍”。

瀏陽的花炮產業，在當地人稱“南鄉”的地區較爲多見。而在我孃家“西鄉”那邊，就相對少見了。我第一次接觸煙花還是小學三年級。那天在彩印廠工作的伯母帶回一袋煙花，還沒燃放，消息便不脛而走。我們小孩子更是翹首盼望，催着母親早點做晚飯。總算夜幕降臨，堂哥小心翼翼地拿出煙花，一個個擺在泥地坪裡，用一根長香點燃了引線。煙花頓時嘶嘶作響，火花飛濺，旋轉着飛昇起來，嚇得我們趕緊後退，又咯咯直笑。有的煙花點燃之後像是一棵火樹，枝枝葉葉，噼裡啪啦，彩光閃閃。另一款讓我印象深刻的要數“降落傘”：隨着煙花升空、炸響，一團團暗影飛散開來，在天空飄飄蕩蕩。電筒光束追過去一看，原來是一把把小降落傘，在天空優哉遊哉，彷彿在打量落腳之地，是池塘、竹林，還是稻田呢？

那一刻，我隱約覺得，煙花不是水果蔬菜類的生活必備品，而是一種更高層面的精神享受，吸引着人們去追尋。

長大後，外出求學，迴歸故鄉，定居瀏陽，我對煙花有了更多的瞭解。我經常站在窗前欣賞遠處的煙花，遙想那位生於唐朝的李畋是如何將硝裝入小竹筒，點燃引線，硝藥炸響，驅散山嵐瘴氣。李畋被花炮從業者奉爲“祖師爺”。如今，每逢農曆四月十八，瀏陽及鄰縣花炮從業者都會大擺筵席，宴請工廠員工和親朋好友，慶祝“祖師爺”生日。

我們要慶祝的何止這些呢？1995年，瀏陽被國家授予“中國煙花之鄉”稱號，之後又多次在國際煙花賽事中奪魁。2008年北京夏季奧運會、2022年北京冬季奧運會，在那驚豔世人的一場場煙花表演中，更有瀏陽煙花的絢麗身姿。

徜徉在這座煙花之城，花炮生產公司、設計公司、原輔材料店鋪，時時映入眼簾。有時還會碰到花炮產品展銷會，各種智能機械、安全器具、環保產品讓人目不暇接。打開微信，專業拍攝的煙花視頻，看煙花的喜樂之情，常常刷屏。回到家裡，枕邊還有一位安全工程師，每天早出晚歸，不是埋頭查閱資料，就是奔忙在花炮廠房，與同道們一起守護花炮生產的安全。更別說瀏陽的花炮廣場、花炮大道、花炮浮雕、花炮文化博物館，從長沙黃花機場乘車入瀏陽，一路行一路看，恍若進入了煙花的世界，詩意、浪漫在心頭油然而生。

年幼時難得一睹的煙花，如今已成爲生活中常見的風景。近年春節，小城的瀏陽河沿岸從小年到元宵，天天都是火樹銀花、熱鬧非凡。每一次與煙花相遇，都讓人覺得盛世花開、歲月美好。

煙花之美，在於一瞬。置身煙花之城，細品人生，更覺每天都應好好珍惜。

《 人民日報 》( 2024年06月15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