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必榮／退出巴黎協定！但這3件事川普怎擺平？
▲川普日前在白宮玫瑰花園的講臺上，宣佈美國決定退出「巴黎氣候協定」。（圖／美聯社）
美國總統川普正式宣佈退出「巴黎氣候協定」。這個決定並不意外，因爲在選前這就是他的政見，現在只是兌現而已。但退出氣候協定所輻射的漣漪效應，卻影響深遠，而且牽涉到川普的家事、美國的國事，以及全球的天下事。
氣候的問題從來就不只是科學，它更是政治。如果是簡單的科學，黑白分明那就好談，偏偏氣候問題不是那麼簡單。美國退出氣候協定後，一般都認爲中國會扛起領導世界對抗暖化的大旗。但回顧中國過去的主張，北京一直到2011年才真正改變態度，支持有約束力的溫室氣體減排。在這之前，中國都對西方要求環保的動機存疑，還出過一本《低碳陰謀：一場大國發起假環保之名的新經濟戰爭》來揭發西方的假象。今天剛好翻轉過來，變成川普說溫室效應是假的。氣候問題可以這樣180度水平翻轉，如果不從政治角度切入，怎能看得懂「氣候外交」中的萬千氣象？
先看川普退出《巴黎協定》（Paris Agreement）的國事。
川普表示，退出氣候協定是爲了拯救美國的礦工，因爲自2011年底至今，煤礦工人的工作減少了一半。川普競選時矢言要幫他們把工作找回來，所以他們也成爲川普競選時的票倉。川普的經濟顧問也相信，退出「巴黎氣候協定」、鬆綁能源政策，將可爲煤礦工人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
可是哥倫比亞大學的研究報告指出，造成煤礦工人失業的原因不是環保規定太過嚴苛，而是便宜的天然氣搶掉了他們的飯碗。尤其頁岩油、頁岩氣的開採技術突破後，能源價格大幅下跌，消費者紛紛捨棄煤炭轉向天然氣，這纔是煤礦工人失業的原因。因此，退出「巴黎氣候協定」，是無法振興煤礦產業的。
許多企業家也指出，節能減碳已經是國際趨勢，將來的商機也在這裡。再生能源產業，包括太陽能與風能，所創造的就業機會也爲各產業之冠。真要復興美國經濟，就該把重心擺在再生能源，而不是重新擁抱煤礦。而且當歐洲國家有嚴格的環保規定時，美國這些沒有嚴格環保規範下所生產的產品，也可能遇到障礙。
但這些呼籲川普都聽不進去。於是美國一些有嚴格環保規定的州決定不理會川普，並表示仍會力行嚴格的減排規定。這些地方自發性的努力，究竟能減少多少溫室氣體的排放還有待觀察，但聯邦政府與各州的新互動模式，卻可能爲美國聯邦體制運作創造新的面貌。從川普下達「禁穆令」開始，我們就看到司法與行政之間的拔河，以及中央與地方的互槓。現在退出「巴黎氣候協定」，讓這個緊張又有新的題材，且對美國政治的運作將有長遠的影響。
也有美國政治觀察家指出，當反對退出《巴黎協定》的聲浪愈來愈大時，共和黨的建制派也會慢慢和川普保持距離，這會讓川普在國內愈來愈孤單。尤其美國會馬上就要上演前聯邦調查局長柯米（James B. Comey）出席聽證會作證的大戲，這對川普來說將是難過的一關。一個孤立的川普，怎麼招架得了這排山倒海而來的壓力，又怎麼找到政治奧援？大家都很想知道。
美國也有一些評論指出，川普的問題出在他老以爲自己最聰明，完全無知於自己的無知，所以決策老是出現偏聽。這個評論非常中肯，但更大的問題，應是他還沒弄清楚該怎麼駕馭「美國總統」這麼大的權力。他就像西方人所說的：牛進到瓷器店裡，打破許多瓷器後卻不知如何是好。愈慌亂就愈偏執，愈偏執所做的決策就愈粗糙，而這些破壞，將來都是要還的。
▲川普（右）這次不顧女婿庫許納（中）的反對，堅持宣佈退出「巴黎氣候協定」，讓巴農（左）有重回顧問核心之勢。（圖／路透社）
再看家事。
川普的政府，家事與國事幾乎不分。女兒伊凡卡（Ivanka Trump）、女婿庫許納（Jared Kushner）一直是他倚重的顧問。但這次他們都反對川普退出「巴黎氣候協定」，而川普都沒聽。當川普在白宮記者會宣佈退出時，女兒女婿以猶太教過節爲名雙雙缺席。坐在底下滿臉得意的，是白宮策略長巴農（Steve Bannon）。打敗駙馬爺的笑容全掛在臉上。
巴農前陣子曾經失勢，被趕出國安團隊核心。一個原因是他得意忘形，對外表示川普都是聽從他的策略。這觸犯了川普的大忌。川普在接受媒體訪問時說：「我在共和黨內初選打敗那麼多參議員、州長時，巴農還沒加入我的團隊呢！我用的都是我自己的戰略。」此話一出，讓巴農心頭一驚。還有一個讓他失勢的原因，就是是他跟庫許納相爭，對川普而言，女婿當然比外人親，所以巴農只好退出決策核心。
但現在情勢開始翻轉。根據美國媒體報導，川普開鍘柯米時，庫許納跟他說不會有問題，沒想到內外反彈這麼大。而柯米在參院聽證時如果決定反撲報仇，這影響還不知有多大。川普因此對庫許納也有了怨言。加上庫許納自己也被捲入「通俄門」，以及庫許納的家人也涉嫌以權謀私，這些「外戚」的行爲，也犯了川普的大忌。巴農因此順勢反撲，庫許納夫妻退出權力核心的傳言也開始出現。
也許這是巴農一派的放話，但最終若成真，屆時伊凡卡與庫許納搬回老家紐約，川普身邊剩下白人民族主義者巴農，這將會如何影響美國的內外政策，即成爲大家關注的焦點。也許伴君如伴虎，巴農後來還是失勢，但川普用人圈這麼小，這種現象會改變嗎？這是研究領導統御與決策的極佳個案。
▲李克強（左）與梅克爾（右）會晤時強調，中國會堅守國際責任，履行《巴黎協定》的承諾。（圖／路透社）
第三看天下事。
美國退出「巴黎氣候協定」讓外交一下子失去公信力，雖然不致崩盤，但由德國總理梅克爾（Merkel）「美國不可恃」的感嘆當中，可以看出美國作爲世界領袖的地位正遭到侵蝕。也有學者指出，美國的「軟實力」（Soft Power）已經開始融化。
所謂「軟實力」，指的是一國能用其價值、理念、文化吸引他國，讓他國願意追隨，因而把自己的外交政策目標，變成大家共同的外交政策目標。美國過去做爲世界的領導國家，除了國力外，更有其所代表的價值與理想。然而在川普的執政之下，這些都消失了。這是美國有識者所擔心的。
美國如果不領導，以後誰來領導？以氣候協定而言，中國應該最有資格，但北京願不願意？去年北京的講法是願意「支持」，但避用「領導」的提法。之所以有心於環保，是因爲大陸的環境污染問題太過嚴重，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也就是說，中國對環保的考慮，主要以國力與國內需求爲考量，並非爲了要搶當環境保護國際治理的領頭羊。也許中國會和歐洲一起推動溫室氣體減排，這樣一個新的權力互動模式即將出現，而國際政治逐漸走向多極的趨勢，也會愈來愈明顯。
其他國家準備好接受這多極的國際權力格局嗎？以氣候協定爲例，美國退出後，其它原本不太情願減排的國家是否會趁機以美國爲師，在減排承諾上陽奉陰違，還是會繼續聽從中國與歐盟的呼籲，堅守減排承諾？多極的治理格局，會像以前美國獨大時一樣有效嗎？這也是可以觀察的重點。
這些川普的家事、美國的國事，以及全球的天下事，都是彼此關聯的。缺了任何一塊拼圖，都無法觀察到川普外交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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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必榮，東吳大學政治系教授，擅長國際政治、國際衝突、談判理論。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88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