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誠澤、陳孟緯／臺版N號房？西斯版PO文法律責任
▲南韓「N號房事件」引發輿論撻伐，南韓女性淪爲性騷擾、性剝削對象的可能性，以及韓國女性權利低落的困境。
韓國長年以來駭人聽聞的性犯罪案件頻傳，如張紫妍潛規則事件、勝利性招待事件、具荷拉事件，以及前些時日轟動全世界的「N號房事件」，在在提醒我們性別關係中男女權力的不對等，往往加劇女性淪爲性騷擾、性剝削對象的可能性，以及韓國女性權利低落的困境。
在臺灣，近來也曾發生「東吳天菜事件」，掀起一波呼籲大衆不要拍攝性愛影片和照片的討論。我們從這些事件中，可輕易發現新興性犯罪或多或少都與攝影設備和網路普及有關。
臺灣網路論壇分享「西斯」（Sex）圖影的風氣早已不是新聞，可是很多論壇使用者對於尊重他人一事仍缺乏自覺，不時擦槍走火，誤入法網。因此，今天就要來聊聊，在西斯版活動時要注意什麼規範，以及發現自己權利受侵害時，有什麼救濟管道。
哪些西斯版PO文是禁止的
以「東吳天菜事件」來說，當事人在未經女方同意下，竟然把兩人在租屋處拍攝的性愛照片、影片，PO到各大論壇供大衆閱覽。事後經檢方起訴後，被以觸犯「以網際網路上傳猥褻影像供人點選之方式供人觀覽罪」爲由，判處1年有期徒刑及4年緩刑。
這個案件裡，當事人最主要的觸法行爲是「未經同意上傳他人關於隱私活動與部位的資訊」及「在網路供人觀賞」，但實際上，西斯PO文打從拍攝時起、到上傳和轉貼分享的每個環節，都可能涉及刑責。我們以下一一細說到底哪些情況是絕對不可以做的。
1.未經同意的拍攝和上傳
很多人在性行爲時，不免想要記錄下甜美的一刻，如果是基於雙方同意的拍攝，當然沒有問題。但最常發生的情況是，不管對方有沒有同意、就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拍攝，或即使被明白拒絕了，卻仍抱着僥倖心態偷偷拍下來，這樣的行爲其實都踩到法律紅線了。
刑法上所謂的「利用設備竊錄罪」，是指若「沒有正當理由」，使用工具竊錄他人「非公開」的活動或隱私部位；如果做了這樣的事，就會面臨3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刑責。當然，這裡「竊錄」的意思就是偷錄，也就是未經當事人同意。
所謂的正當理由其實是爲了限縮法律處罰範圍，比如犯罪被害人在受性侵害的情況下竊錄對方暴行作爲證據，雖未得對方同意，但這是因爲性犯罪往往較爲隱密，被害人爲維護自身權益及蒐證必要下偷錄，就可能構成正當理由。除此之外，因爲性行爲是非公開的隱私活動，而且也包含了對方的身體隱私部位，如果未經過對方同意，很難說還有什麼其他正當理由。
▲新興性犯罪或多或少都與攝影設備和網路普及有關。（圖／視覺中國CFP）
因此，在沒有經過對方同意下，錄或拍下這種西斯圖影，原則上都是觸犯刑法的。如果變本加厲，上傳網路供公衆觀賞，還會有更重的刑責，甚至因爲這會造成當事人名聲嚴重的負面影響，還可能成立「加重誹謗罪」。總之，未經同意的拍攝、進而上傳都是絕對禁止的。
2.未加防護的上傳
在未經對方同意下拍攝性愛影片、照片，觸犯了利用設備竊錄罪；但即使對方同意拍攝和上傳網路供鄉民觀賞，如果當事人沒有進行必要的隔離處置，實際上也是有法律責任的。
很多人可能以爲，一起拍攝的性愛影片，既然沒有侵犯彼此權益的問題，似乎就可以自由地上傳到網路平臺了，但這忽略了「其他人」想不想要接觸到性資訊圖影的問題。
因爲西斯的圖影大多數都包含令人害羞、羞恥的猥褻成分，屬刑法管制的猥褻資訊或物品，如果沒有適當隔離措施，直接PO到大家馬上就能看到的LINE羣組或臉書，將構成「東吳天菜事件」中的「以網際網路上傳猥褻影像供人點選之方式供人觀覽罪」，恐面臨2年以下有期徒刑。
大法官認爲，所謂「猥褻資訊」有兩種：一種是涉及暴力、性虐待或人獸交等的猥褻資訊，比如南韓「N號房事件」那種令人髮指的圖影，無論如何都不能散播。此外，雖不禁止流通，但前提要善用適當的安全阻絕措施，像7-11或書店就用塑膠膜包裝成人圖書，如此才能免於刑責。
所以成人論壇或西斯版至少要在進版前加註「禁止未成年」的警語，甚至保守來說，PO文的敏感內容也應該要透過加密縮網址「包起來」，才能認爲有經過適當阻絕措施，也才能避免刑責。
3.轉貼分享的老司機
此外，即使你只是個熱心發車的老司機，一旦轉發這些違反當事人意願或未經防護的西斯圖影，供大衆補票上車，同樣有上述觸法的問題。既然原PO本身就侵犯了他人權益，轉貼的行爲顯然地也加深了這些被害人的痛苦，所以在轉發前，一定要確認影片來源和PO文方式。
刑罰的功能在於嚇止和矯正犯罪行爲，但刑法卻未必可以回覆當事人的名譽和權益，所以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被盜攝、盜傳、盜文的被害人，該怎麼處理這些外流的資訊呢？
前面提到的違法拍攝或上傳照片影片都已觸犯刑法，一般可以在刑事程序中把「下架影片」當作是和解或換取緩起訴、緩刑的條件。像在「東吳天菜事件」中，被害人就是透過檢察官發佈的「傳票」，要求加害人以及其他轉傳的網友們將各大平臺的影片下架。
▲「東吳天菜事件」中，當事人在未經女方同意下，竟然把兩人在租屋處拍攝的性愛照片、影片，PO到各大論壇供大衆閱覽。
也有種情況是，找不到上傳的人（如在國外），或影片已經廣傳，或影片被分享在封閉的LINE羣組或臉書社團，被害人根本無從要求所有上傳者自行下架。再加上上傳者也不是馬克祖克柏，不可能拿到偵訊祖克柏的傳票要他下架臉書社團上的影片，所以有沒有辦法要求平臺配合將所有相關影片下架，確實是個複雜的問題。
要求網路平臺下架使用者上傳的影片，其實就跟要求他們同時要扮演網路警察一樣，有的平臺有比較強的審查風氣，如Dcard西斯版，一旦有違反版規的內容，很快就會被刪除，但也有相對寬鬆放任的，根本不知道網站會不會審查違法內容。
這是因爲網路平臺需要吸引使用者們來做生意，如果對這些幫他賺錢的使用者們嫌東嫌西，這些使用者們很可能就會跳槽。如果沒有法律責任約束，特別是業者不會因此去坐牢的話，網路平臺業者往往會因爲沒有自律的動機而「擺爛」。
實際上，這些未經同意偷拍上傳的影片，或自己創作的照片影片遭人盜PO轉傳的行爲，在民事上不僅已侵害被害人的肖像權、隱私權等人格權，在目前法院已經開始承認「A片也有著作權」的情況下，這種行爲甚至可能侵害了被害人的著作權。
被害人可主張著作權及人格權侵害
網路平臺業者雖然沒有刑事責任，但它畢竟提供了「地方」，讓加害人上傳影片而造成被害人傷痛，甚至因點閱率而獲利，民事上我們就有理由要求它善盡責任。因此，對於西斯版或色情網站，依現行法，被害人至少可以採取以下兩種方式要求網路平臺業者下架內容：
1.主張著作權侵害：如果被害人同時是影片的創作者，依《著作權法》規定，平臺業者一旦收到著作人之通知，就有移除外流創作物的義務，否則要負擔損害賠償責任。通知的方法，需要附上著作人的簽名、聯絡方式、被侵害的著作名稱、要求移除及願負不實責任的聲明，以書面或電子郵寄方式送達網路平臺業者。
2.主張人格權侵害：即使不是影片創作人，像是單純被偷拍，經被害人附加相關證物，如檢調通知書及影片原檔原址，告知業者平臺內確實發生使用者侵權行爲，若網路平臺仍不爲所動，就會與加害人共同負擔侵權行爲責任，被害人可以透過民事訴訟要求除去網站內容及賠償精神慰撫金。
當今社會對性資訊流通逐漸開放，情慾流動下的紀錄可以是回憶、調情甚至是性癖，說到底也不過是飲食男女間的事。不過，當有一方掌握對方的私密影片時，彷彿成爲控制另一方的把柄，西斯圖影轉瞬間變成一種父權的「戰果」，在這種權力結構下，不僅獨斷、專擅，而且忽視對另一半的基本尊重。
成人論壇、西斯論壇的存在，有些人或許會說，這有助於改變既有性別結構，比如女性也能自主享受性，也能分享「戰果」，這樣的觀念在西斯版中普遍被接受，並能促成性的啓蒙除魅，但它也使得受害者多爲女性的犯罪變得更猖狂。最後呼籲大家，回頭檢視各種性互動裡應有的尊重，即使有人自願作爲彼此性關係中的寵物，也不代表你真的宰制其一切。
●林誠澤，政大法學碩士，律師高考及格，喜歡逛夜市跟聊政治，覺得雞排跟珍奶是偉大的發明。陳孟緯，政大民法碩士，律師高考及格，住在新店，騎車是一種療愈，但更喜歡小動物。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