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建築和古村落 以及給它們帶來新生的人

法國人弗雷德裡克·科斯特斯(Frederic Coustols)管自己叫做“景觀收集者”。他發現,許多古舊建築正在被醜陋的現代建築所取代,爲此他創辦了“設計可持續明天“DAST(Deisgn a Sustainable Tomorrow)計劃,走遍世界,拯救那些被遺忘的、將要消失古建築村落,將它們修舊如舊,使它們煥發新生,並使當地人受益。其中,中國廣西陽朔舊縣的一個明代古村子,也是受益者之一。

弗雷德裡克在工作

澎湃新聞:是什麼吸引你投身於修復古老的建築和景觀這項事業的呢?

弗雷德裡克:我不知道,這就像是一種本能。我幾個月前才知道,原來我自己出生在法國的加斯科涅。那裡多山,丘陵起伏。讓我驚訝不已的是,我每一個項目都坐落在丘陵地帶

澎湃新聞:你覺得這是命運使然麼?

弗雷德裡克:(笑)我不知道,也許吧,也許這在我的基因裡。我人生的第一道光來自於山上。我曾在巴黎住了20年,但每十天我都得去森林。我發現我需要綠色、需要新鮮空氣、需要蘑菇草和樹的氣味,需要森林裡那種潮溼的氣息。這很奇怪,因爲事實上我在鄉下只長到三歲,之後就去大城市生活了。

加斯科涅的丘陵景觀

澎湃新聞:你的第一個項目是在加斯科涅,能告訴我是怎麼開始的麼?

弗雷德裡克:我24歲那年,爲了出版一本關於加斯科涅建築的書,開着車遊遍了加斯科涅。就在那時,我來到了Castelnau des Fieumarcon,那是圍繞着城堡的一個小村子。這個小村子當時已經幾乎全被廢棄了,還有一家麪包店在堅持,但已經破產了。主人想讓我買下這間麪包房。不過,我對烘焙一竅不通,雖然愛吃麪包。

我在當地兜了一圈。房子都倒了,沒有路,有些圍牆也都倒了,什麼都沒有。有一些報廢的車和機器被扔在那裡,周圍已經長出了樹林。不過,我當時覺得這應該會是個有趣的項目。因此我告訴麪包房主人,如果他能幫我找關係讓我可以獲得這些房子的所有權的話,我願意買下面包房。他真的做到了。那年我30歲,在巴黎工作,每個週末要飛到圖盧茲,再開車去城堡。光是清理,就花了一年時間

澎湃新聞:你的預算從哪裡來呢?

弗雷德裡克:用我的工資,同時向銀行貸款,我可是冒了不少風險的。

澎湃新聞:你當時有一個願景嗎,覺得比如說在十年之後,它會變成什麼樣子麼?

弗雷德裡克:我當時去試着說服法國的政界人士,去修訂一些法律。當時,許多曾住在法國前殖民地的人,比如阿爾及利亞,都回來了。因此,法國政府頒佈了一些新法律,要求所有農場都增加土地面積,以容納回來的新人口。在加斯科涅,每個農場擁有14英畝土地,農場上都建有美麗的農屋,最近的也都建於18世紀。但隨着農場的擴張,這些房子勢必要被推到。爲此,我去國會提案,希望保留這些房子,直到它們被人買下。當時所有人都嘲笑我,因爲在他們看來這些房子一文不值。但它們自有其魅力,是這個國家文化的一部分。老房子被推到,新的水泥房子被建起,它們和周圍景色毫不相配。從那時起,我成了一個“景觀蒐集者”。

澎湃新聞:房屋、土地、牛羊天際線,它們都是一個整體,缺一不可。

弗雷德裡克:是的,我買下了村子,重新裝修。當時很多人都離開鄉村,去城市生活,住在醜陋的社區住宅裡。當他們看到我修復的房子擁有電和其他一切設施時,都想回來住了。我完成了四所房子的修復,有一百人想買下它們。如今,修復完成的Castelnau des Fieumarcon村子是一個完整的空間,有藝廊、教堂、住宿和活動場地

修復完成的Castelnau des Fieumarcon村子

澎湃新聞:加斯科涅之後,你又做了哪些工作?

弗雷德裡克:我在非洲完成了幾個項目,在波士頓買下了半條街去修復它。在巴西買了一處農場,在沒有電的情況下建造了一個村子。磚都是我們自己燒的。非常有趣!我們還教會當地人種植蔬菜。非常有趣!

澎湃新聞:你好像還對傳統手工藝很感興趣?許多你的項目都使用了傳統工藝

弗雷德裡克:這個世界有70億人,如果我們還像18世紀那樣建房子,那是行不通的。但是新技術的必要性並不意味着舊工藝要消失。在葡萄牙,有許多人住在用傳統技藝建造的老房子裡,但同時也有人住在當代建築師營造的現代住宅裡。這兩者和諧相處。

我有一些小規模項目便用來支持傳統手工藝人。我曾在一座山上買了幾棟住宅,在3天內將它們拆成了六千八百片,用驢子將它們運下山。然後,當地人用了7天時間,便將這些碎片重新變成了住宅!沒有少一片。

澎湃新聞:說說你在中國廣西舊縣的項目吧?

弗雷德裡克:我一直很怕來中國。我讀過很多有關於中國歷史和文化的書,我擔心,一來中國,我就不捨得走了。不過最後,我還是決定來了。我在舊縣的一個明代村落裡租了房子,但是,當我們剛剛開始修復工作時,曾答應我們可以修復的房東反悔了。爲此,我們租下了旁邊的一片地,在山上找了一些可以任我們處置的房子。這帶給我們無盡的快樂,因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真是身處仙境

陽朔舊縣

雖然工作很艱難,我還記得我們得搬走兩塊石頭,結果有一個農民上來說我們不能搬。這不是什麼大事,所以我們同意了,修改了計劃。不過,這不是壞事

澎湃新聞:你是說,你要在你的抱負和當地人之間尋找平衡?

弗雷德裡克:當你要往原本的風景中添點什麼的時候,它必須是和諧的。這也要求你虛心,雖然在你野心勃勃的時候,虛心是很難的。我們與華南科技大學簽了協議,他們派遣了大概250名建築系學生來和當地農民一起完成工作。不只是當地農民,也包括農民的孩子,包括每一個人。我們很開心。我完成第一棟房子的修復後,有一位婦女來找我,她說她的家人想住在水泥房子裡,但那裡冬冷夏熱,她想住回老屋,問我有沒有辦法。我說,當然,我們可以幫你整修。

當時修成的藝術空間

村子裡有人專門爲我們開了一個食堂,我們和農民一起吃飯,和孩子們一起玩。我們在學校爲孩子們辦聯歡會。這是一種我非常喜歡的集體生活

澎湃新聞:現在這個項目如何了?

弗雷德裡克:在當地,有兩家人很貪心。他們一直想讓我們建一些新的水泥房子,來發展旅遊。因此對我們的非營利計劃很抗拒。不過大多數人都從這個項目中得到了實惠,並且很高興。我們邀請一些國外藝術家,舉辦了大地藝術節,我們還爲村子修了一條路。在舊縣的土地,我有70年的使用權,每10年,我要更新一次租約,所以2019年,我會再回到舊縣,看看現在村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