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與希望之旅：從《來自深淵》到《深沉靈魂的黎明》

望穿秋水，《來自深淵－深沉靈魂的黎明》（劇場版「メイドインアビス 深き魂の黎明」）終於在2020年4月臺灣院線上映。難爲現在的電影／動畫代理商引進日本動畫電影的意願顯著提高（這或許是託2016年新海誠《你的名字》爆紅之福），儘管全球瘟疫蔓延，這在電影院大銀幕親炙深淵風光的難得機會，還是讓人無法抗拒。偌大電影院雖然人數星散，大家顯然是來給代理商和作品本身支持捧場的（當然是全程戴着口罩）。希望業者們能夠堅持下去啊……。

圖：Yahoo電影

說回電影本身，總之，還是先請我們「嶄新的彭多爾多」——黎明卿發表一下感想：

基於這是一部續篇形式的電影動畫，在此先直接條列總結，提供給觀望中的讀者參考：

＋　一貫精美的作畫和配色，影像觀感心曠神怡。＋　場景與物件的相對比例，以及鬥毆場面的動作拆解，較原作漫畫更爲清晰。＋　仍舊精彩的聲優演技詮釋。＋　比本就出色的TV動畫版更撼動人心的配樂。＋　直接接續TV動畫，開展新篇敘事，並未遷就潛在新觀衆而做多餘的前情提要。－　少數動作場面有明顯卡頓、幀數不足的缺失。－　或爲了分級制度考量，視覺上的殘酷描寫較原作緩和不少。－　整體演出的震撼力，明顯遜於原作漫畫的分鏡和效果線使用。O　適合所有《來自深淵》漫畫或TV動畫的讀者／觀衆觀賞。O　十五歲以上、還未領略深淵魅力的讀者，建議趕快看過原作漫畫或TV動畫再逕行觀賞。X　不要因爲畫風可愛，就把十二歲以下兒童帶進場。（輔導級，謝謝）

經過動畫版推波助瀾，《來自深淵》（メイドインアビス, 2012-）這部作品的魅力成功地傳佈開來。雖然還稱不上大衆，其奇特的圖像、世界觀、故事內容等確實深深吸引着涉足其中的讀者。而這，或許是從主角們吃着奇怪的野味開始。

（以下內容涉及《來自深淵》故事討論，請讀者斟酌閱讀）

冒險與美（？）食

「異地冒險」向來是日本青、少年漫畫的主流元素，「美食、料理」則同樣作爲長年受歡迎的題材，持續擔當職場等類型漫畫的中堅。但若是將這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兩者結合在一起，會產生什麼樣的漫畫？

島袋光年的漫畫：《美食獵人》（トリコ, 2008-2016），也許就是這種想法的濫觴。別開生面的設定，搭配粗豪、講究爽快的誇張演出，使其至少在日本本土大受歡迎。但也因爲對於設定粗疏隨意、大而化之的處理，讓人並不會將其中登場的種種「美食」當真、或因此垂涎三尺，大多隻是推進故事的標的或道具。本質上，《美食獵人》仍是以打鬥爲表現核心的傳統少年漫畫。

二十一世紀第一個十年過後，日本漫畫界依舊不斷推陳出新。其中，土筆章人（つくしあきひと, 1979-）的《來自深淵》、野田智（野田 サトル）的《黃金神威》（ゴールデンカムイ, 2014-）、九井諒子（くい りょうこ）的《迷宮飯》（ダンジョン飯, 2014-）等作品，都在驚險刺激的異地冒險框架下，有許多充滿食材和做法細節的風土料理描繪。儘管除了《黃金神威》是源自現實歷史，因此菜色爲實際存在；而《來自深淵》和《迷宮飯》則是完全空想的奇幻故事。但兩者對於各自劇中世界鉅細靡遺的描繪，以及就食材來源的動植物種種生態性質的刻劃，無不讓整體架空情境栩栩如生，創造出使人信服的敘事力度，更爲那些只存在於故事中的魔物幻獸做成的佳餚食指大動。在部分社羣的ACG愛好者，偶爾還可看到將這三部作品並列，視作當今三大美食漫畫，戲稱爲「黃金深淵飯」。

黃金神威 圖：Young Jump

野炊畢竟只是冒險歷程的佐料，《來自深淵》的戲肉還是在探索、發現、克服挑戰本身。往深淵持續下探，冒險者們隨着深度不斷增加，所將面臨的危險也如等比級數般擴大。在那自成天地、深不見底的人世極境，莉可、雷格、奈奈祈等人遭遇的歷次考驗之嚴峻，遠超乎常人想像。一切都在那名爲阿比斯的巨穴世界，毫無慈悲地施以詛咒和祝福。

話題性

2017年9月8日，國內負責代理播放《來自深淵》TV動畫版的巴哈姆特動畫瘋（目前本片版權已經到期下架），在動畫第十集播映當天，於Facebook上緊急公告：「今晚來自深淵[10]，觀賞級別將由輔15級改爲限制級」，同時標示標籤：「#輔導級君終於撐不住了QQ」，一時蔚爲話題。自《來自深淵》動畫版開播以來，內容評級一路從輔12級到輔15級，而第十集和第十三集則直接轉爲限制級，彷彿讓人看到一部作品成長的軌跡（？）。

正如同動畫觀賞級別逐級急轉直下，《來自深淵》對於作爲深淵挑戰者的主角們和讀者，其殘酷的試煉也是突來而至，讓人猝不及防。若只因爲可愛軟萌的畫風而親近或遠離這部作品，只能說完全錯估形式。人物愈是柔美可愛，受虐起來的慘狀也愈是恐怖駭人，利用箇中反差達到突出的恐怖效果，或許正是作者精巧殘酷的險惡機心。那一個個造型、服飾、配件、表情都細膩到位的角色，可以看得出來，土筆章人確實對他筆下的人物投注了關愛和熱情。但同時他更深愛、並嚴格遵守自身精心打造的深淵規則。打從「來自深淵」這樣陰森懾人的作品名稱，就應該要讓人有所警覺。或至少在揭露深淵的基礎規則時，讀者／觀衆也會隱隱感到後續將何其不妙：

種種被稱爲「上升負荷」的可怕詛咒，便是《來自深淵》世界觀的基本鐵則。阿比斯充滿了讓各路人馬垂涎的寶物，那些被稱爲「遺物」的超古代文明珍品，各自具備着不可思議的力量，散落在整個深淵各處，有待探窟家前往發掘。一般而言，愈是效果強大的珍貴遺物，就會落在愈深層的所在。但愈是深層，除了生態環境益發兇險，上述引文述及的上升負荷也將招致愈可怕的後果——而作者也毫不留情地將這些施加在人物身上了。那些悽慘獵奇的演出，透過可愛的兒童角色完全演繹，使其在感官或精神層面上都異常暴力。這也是何以TV動畫版第十集（約漫畫第十九話）和第十三集（約漫畫第二十三話）被列爲限制級：因爲那些對兒童的暴行已經超出常人的容受極限。

圖：KADOKAWA Anime

哪怕我的確爲《來自深淵》細膩的畫風、精緻的設定、充滿衝擊力的故事等各色要素深深着迷，但要我主動向外人推薦這部作品時，我大概也會停頓再思考一下。那些「在直觀畫面上對兒童施虐」的場面，恐怕不少人難以將其視爲純粹的故事創作，而幾乎是一種意識形態的侵犯。情節隨着深淵冒險愈往下探，各種更加殘暴的體驗也將接踵而來。「看完這一話之後，我整個人都不好了……」這是在觀賞《來自深淵》時的常見反應。但那絕不是因爲作者冷血無情，才頻頻降下苦難。相反地，他顯然灌注了極大的熱情，在刻劃人物們勇於向前挑戰的冒險精神，只是通常都以絕望作爲反面的映襯。

人類讚歌

讀者往往聚焦在恐怖獵奇情節的討論，這並非作者的本意（至少，不完全是）。在故事中，透過主角莉可的行動，屢屢展現出來的是即便不斷承受磨難，也依然一往無前的信念。包括在手掌遭受致死劇毒時，她除了果斷要求切斷手臂、抑制毒素蔓延之外，還指示從手肘前端折斷，而非由關節下手：

莉可 圖：KADOKAWA Anime

愈是深沉的絕望和殘酷的命運，愈能透過對比映照出希望的可貴，同時頌揚着即便身處絕境之中，依然能保有人性和美德的人類善端，正是莉可這名主角所代表的意念。土筆章人在主角羣設計上，採取了十分工整的象徵處理：

．無堅不摧、身懷強大力量的機器人．雷格：代表【肉體】。．戒懼謹慎、以觀察謀略和工藝技術克服難關的生骸．奈奈祈：代表【智慧】。．積極開朗、總是不斷思考如何迎向挑戰的白笛之子．莉可：代表【精神】。

類似的人物分工，我們還能在諫山創《進擊的巨人》（進撃の巨人, 2009-）的米卡莎、阿爾敏、艾連三位主角身上看到，顯見這的確是一種有效的角色處理方式。比較值得商榷之處，或許在莉可等人過於稚嫩的年齡設定。幾乎等同於小學六年級生左右的主角們，可能會讓讀者不禁懷疑他們的行動力、知識量和心理素質，怎麼可能面對深淵這樣超乎常理的環境考驗。特別是莉可近乎超人的意志，即使一時遭受打擊崩潰也能很快振作起來的精神力，就算是普通充分成熟的大人也難以比擬。這可能一方面是爲了戲劇性，一方面則基於作者本人作畫上的偏好，但至少土筆章人也有從世界觀方面自圓其說。

出身國營孤兒院的莉可等人，國家因爲大規模搜索深淵的需求，將旗下孤兒從小就以探窟家爲目標進行培養。在那個充滿貧窮問題和國際衝突的世界，兒童們其實都小小年紀就開始工作。孤兒院養成的兒童探窟家，就相當於現實當中紛爭之地的少年兵，只是有比較充分的保護和知識培育——儘管劇中沒有實際演出來，但依照背景描述，世界各國探窟家在深淵活動時，往往會爲了國家利益爭奪特定貴重遺物，爆發互有死傷的血腥衝突，這恐怕就算是兒少探窟家也不例外。

作爲探窟家培養成人的孩子們，或甚至是生活在大洞周邊、聽着看着與深淵有關的冒險故事而成長的少年少女，也都對深淵冒險充滿憧憬：

實現這份憧憬的代價卻往往太過巨大。除了危險生物和上升負荷，某些特定人士爲了探勘深淵不擇手段，純粹瘋狂的野心往往帶來更大的災難。那就是《來自深淵－深沉靈魂的黎明》所描繪的故事。

從深淵到黎明

透過TV動畫版（或漫畫單行本第三集），我們知道了作爲最高等級探窟家的「白笛」之一、因爲開創性研究和發現而被譽爲「爲深淵帶來黎明」的「黎明卿」彭多爾多，私底下其實利用和誘手段蒐集貧民窟的兒童們，將他們用於上升負荷詛咒爲主的人體實驗，包括奈奈祈本人也是受害者。《深沉靈魂的黎明》接續於此，主要便在敘述莉可一行人如何與之對抗、進而前往深界六層的過程。

奈奈祈 圖：KADOKAWA Anime

這約當是漫畫單行本第四集到第五集的篇幅。此些內容作爲新一季電視動畫的篇幅略顯不足，若是加上漫畫後續篇章，又很難取得一個合適的斷點。也因此，動畫製作組相當聰明地將這一整段故事做成電影版，以將近兩個小時的長度一氣呵成，事後看來是明智之舉。

延續TV版動畫原班製作陣容，比起本來就相當高品質的TV版更上層樓，特別是Kevin Penkin經過重新譜曲和變奏、更加恢宏而空靈的配樂，將氣氛凝鍊上了高峰。老牌腳本家倉田英之對於系列構成情節推演的確實掌控，讓起承轉合表現上一貫流暢。吉成 鋼作爲生物設計對物種細節的處理，以及增山 修依然壯觀優美的美術背景，也是這部動畫整體始終優異的要素之一。小島正幸作爲監督，在演出上穩健安定的特質，還讓動畫版的呈現有九成以上忠於漫畫原着，做到恰如其分的媒介轉譯。

安定的影像表現之於《來自深淵》，有時候卻不一定加分。以《MONSTER》（1994-2001）TV動畫版監督著稱的小島正幸，步調平穩、平鋪直述、忠實還原原着是他的主要演出特色。但像《來自深淵》如此充滿了熱情、扭曲怪異情境的作品，若能在高潮橋段或情感激烈的場面，使用風格更強烈的分鏡、更富有動感特效的視覺表達，應該能使整體完成度變得更高。當然，考慮到負責製作的動畫公司Kinema Citrus，纔在2016年因爲《熊巫女》（くまみこ, 2013-）最後一集的惡意原創，導致評價慘跌的不良紀錄，小島正幸和倉田英之選擇採取穩定的表達形式，也是合理的做法。在敘事分鏡上傾向中規中矩的處理，使得許多激情場景的震撼力，明顯不及漫畫原着，是稍微可惜的地方。

值得嘉許的是，小島正幸雖然並非以動作場面聞名的動畫演出家，但這次有關雷格與黎明卿大量激烈的搏鬥內容，多數都處理得不錯。除了確實表現出兩造交鋒的動態，部分動作細節也畫得比漫畫更清楚許多。後段從箱庭深處打到五層地面的橋段，是少數作畫失衡、明顯幀數不足而失去動態水準的部分。也許是經費燒完、人力短缺或時間不足所導致，希望發行影碟的時候能夠將之修正。總之，雖然與《路人超能100》（モブサイコ100, 2012-2017）動畫版那樣頂級的動作場面設計相比，《深沉靈魂的黎明》仍有能再精進的部分，但整體還算是打得痛快。黎明卿運用多樣化的遺物進行戰鬥，以及雷格因爲電力過載而狂暴的種種精彩演出，都看得直叫人心跳加速、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雷格 圖：KADOKAWA Anime

另一方面，《深沉靈魂的黎明》也許是本於分級制度考量，又或者考慮到觀衆的心理衛生問題，針對原作漫畫中各種極端殘酷的描繪，都透過光線、色調、線條等方面調整，使得那些恐怖的氛圍確實緩減不少。對於原作愛好者而言，這當然是有些可惜之處。但若因爲圖像表達過於暴力而被列爲限制級，大幅短少的票房收入將是筆可觀的損失。以細水長流爲目標、爲續篇的動畫化鋪路，製作組適度減輕影像的負面張力，是不得不然的妥協。

而儘管沖淡了殘酷描寫，但這並不代表着黎明卿那罪無可赦的犯行就有所減輕。關於黎明卿的所作所爲，仍然有待觀衆探討：他那些激進行動或實驗創造出來的成果，確實爲世界帶來變革和進步，但在過程中犧牲的許多生命和人權，又是值得的嗎？

櫻井畫門（桜井畫門, 1986-）的漫畫作品《亞人》（亜人, 2012-）單行本第十四集，纔有過製藥廠的高層登場時表示：「『禁止人體實驗，是醫學進步的一大弊害。』這是我的主張。」積極遊說將具有不死性質的亞人用於新藥測試。研究效率和人道倫理之間相互拉扯，向來是今日生醫科學發展的一大矛盾。以當代標準而言，將其他動物暴露在測試環境的危險之中，就已經讓一般人很難接受，何況是人體實驗。但那些有違道德的實驗成果，也確實爲羣衆帶來更便利、安全、健康的生活。黎明卿的研究活動其實也類似於此。

一個重要的前提是，黎明卿是以誘騙的手段招徠活體實驗用孩子，完全沒有跟他們說明後續實驗的方式和目的，這是波多爾多無論如何也不能夠自我開脫的錯誤（至於他根本沒有要辯解的意思，又是另一回事）。試着轉換情境，倘若孩子們都心甘情願獻身深淵、成爲黎明卿研究的基石和助力，例如說，普魯修卡正是那位自願者，難道就能夠合理化黎明卿的犯行嗎？

普魯修卡 圖：KADOKAWA Anime

……我覺得不行。

悖於常理

曾在奈奈祈的回憶中，看到黎明卿將誘騙而來的孩子們用於慘無人道的實驗，以及米蒂因爲畸變和不死詛咒求死不能、最終透過雷格的火葬砲才能安息的經歷，相信絕大多數觀衆都是義憤填膺，希望給予黎明卿最嚴厲的懲罰作爲報復。然而事與願違，彭多爾多的感受性根本遠遠異於常人：

無論莉可一行人給予他多大的挑戰和打擊，他都將之視爲值得褒揚和喜悅的經驗。「太棒了、太棒了……」「太美好了、太美好了……」在那瘋狂的過程中被逼到極限的，反倒是莉可等人和讀者。這除了因爲他對於眼前的小小對手有着高度評價、總是以絕對開放的心胸接納所有的經驗，還由於其儘管探知、窮究深淵一切的慾望極端膨脹，卻還有着祛私無我的精神：只要能夠解開阿比斯的謎底，那個人究竟是誰都無所謂。這從他將「還是人類的自己」作爲白笛的製作材料、從此只透過精神隸屬機轉送意識維繫存在的作爲便可看出來。

黎明卿的心中恐怕已經沒有正確或錯誤的概念，也沒有正義或道德的規範。所以他能夠毫無顧忌地將人類兒童用於致死實驗、在已經畸形化的米蒂身上繼續進行不死性的殘忍測試、將養育數年的女兒普魯修卡肢解割裂做成填充匣………，而這有意義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振奮。沒有人能夠真正打擊到彭多爾多，極端失控的正向思考使得「幾乎所有事情」都讓他熱愛。也因此，他確實愛着所有他收養的孩子、記住了他們所有人的名字，但也愛着將他們用於實驗、並愛孩子們最終不成人形的樣子。唯一能讓黎明卿緊張的，只有在奈奈祈身陷險境的時候：因爲牠是透過他的深淵實驗、唯一產生的珍貴祝福之子。但我相信即便奈奈祈遭遇不測，黎明卿依然能在那樣的不幸當中找到新的喜悅……。

普魯修卡與黎明卿 圖：KADOKAWA Anime

黎明卿總是如此正向積極、處變不驚，肯定周遭發生的一切，森川智之以沉穩明亮、彬彬有禮的溫厚聲線作爲配音詮釋，實在太貼切不過。搭配那看似嘲諷、實則衷心讚美的鼓掌，簡直讓人火大。用心理變態或精神疾病也難以概括黎明卿這種思維模式，因爲我們根本無法在現實世界當中遇到這樣的人（希望沒有）。或許有些讀者會對於莉可最後放過彭多爾多，逕自一行人往六層移動的做法，覺得是太過天真。但一來莉可他們本來就是不願傷人的善良小孩，二來，即便他們選擇確實消滅彭多爾多，這個瘋狂科學家也只會high到不行吧。「竟然能將我逼到這樣絕境，並且完全消滅掉所有的我……。你們的智慧、勇氣和行動力，真是……太棒了……，棒棒棒、棒、棒……」都能夠想像他會有類似這番感想了，那又何必再讓他爽這一波？

黑笛探窟家哈勃大叔對彭多爾多的描述，可說是具體呈現出黎明卿的本質：

……這麼說來，不知道他到底幹了什麼事，在海外，因爲原因不明的罪遭到通緝。雖然有多到數不清的人，爲了懸賞金額試圖接近他，但最後全都行蹤不明……，因此到了現在，所有人都怕到不敢再去接近他。至今爲止，我也曾碰過像是會讓人嚇到魂差點飛掉的原生生物、或是陷入瘋狂的探窟家們。但見到彭多爾多時，他給人的印象和那些完全不同。宛如一個不知名的生物，戴上了面具，模仿人的一舉一動……如果說奈落中，真有怪物存在，恐怕就是指像他那樣的生物吧。

－《來自深淵》Vol.4 第32話：【激戰的盡頭】

黎明卿彭多爾多，或許是近年的漫畫反派中最成功的一位。除了那離經叛道卻又行事有據的作爲，極有效率地拉高讀者仇恨外，乖異於通常價值觀、莫名正向的心理狀態，和獨樹一幟的原則，也吸引到一批讀者認同這個角色（注意：並非認同這個角色的行爲，而是認同他「作爲成功反派的存在」）。木城幸人的科幻漫畫《銃夢》（1990-1995），曾有過同樣價值觀異常、以瘋狂科學家身份登場的鐵士代諾作爲經典反派。而今黎明卿踵繼前賢，再度發展出漫畫世界中人物塑造的可能性。讀者的心情恐怕也十分複雜：我們既期待這麼富有特色的原創角色躍然紙上，同時更害怕看到與之相關的恐怖故事迭代發生……。

黎明卿與祈手們 圖：KADOKAWA Anime

小結

即便在向來百花齊放、各路題材似乎都已經有人發掘的日本漫畫界，《來自深淵》也是其中非常特殊的一部。也許因爲作者早年在電子遊戲公司從業的經歷，養成他那講究規則和設定的敘事偏好，和足以自洽的世界觀架構。作爲漫畫史上的精彩一頁，錯過這部作品無疑相當可惜。

這次劇場版動畫製作上有些顯著問題，就算不是長年觀賞動畫的日本ACG愛好者，大概也能看出哪些部分「怪怪的」。但整體而言仍是瑕不掩瑜。除了大部分高品質的畫面構成、安定有序的情節推演，「聲音」方面的精彩表現，尤其滿足了原作漫畫的想像空間：延續TV動畫恰如其分的人物配音、比TV版更壯闊史詩的背景音樂，都無疑將作品層次更予以向上提升。

作爲《來自深淵》TV版動畫的續篇，這當然是面向原作讀者或TV動畫觀衆的作品。但還是強烈推薦尚未看過的讀者，能夠儘早透過漫畫或TV動畫補完，再接着看劇場版。……本當に素晴らし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