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豫菜的冷知識,河南人有必要了解 | 豫記
當年在東南沿海上學的時候,每晚的臥談會上,天南海北的舍友熱衷於探討家鄉的美食。揚州的大煮乾絲,川渝的魚香肉絲、毛血旺。最可惡的是當地的同學,說柬埔寨親王西哈努克,最愛吃他們的佛跳牆,還說“沒吃過佛跳牆,就不算吃過中國菜”。
豫菜有什麼?燴麪?胡辣湯?我搜了圖片給她們看,然後默默地聽着三隻南方軟妹吐槽:你們豫菜看起來就不好吃,那一坨都是神馬?
雖然很不忿兒,又實在無力還口。大河南歷史悠久文化燦爛,爲啥豫菜沒名氣?
撰文 |初白
成爲絕唱的豫菜
如上文所言,作爲一個土生土長的河南人,我所認知的豫菜就是燴麪、胡辣湯和燒雞,了不起再加上洛陽一系列的水席。可是仔細想想,胡辣湯只是早餐的一部分,怎麼能是豫菜呢?正兒八經的菜品不應該是正餐嗎?
據《鄭州飲食志》記載,上世紀三十年代,在錢塘路南段街道兩旁,在喬家門與三馬路交叉口,聚集了很多飲食攤販的小市場。當時的《大華晨報》上有這樣一段話:1936年鄭州共有飯館74家,其中甲等11家,乙等59家,丙等4家。
從日本侵華到1948年鄭州解放,曾經著名的74家飯店只剩下了14戶,從業人員僅剩220人。戰爭的破壞之大,由此可見。開封更是不必多言。北宋的靖康之恥和新中國的省會搬遷,傷了多大的元氣,更別說是區區豫菜了。
傳統豫菜的民國風情
小編查了相關資料,得知,在晚清民國,“豫菜風”一度橫掃北京城,達官顯貴、文化名人請客都會選豫菜館子。這側面說明了,豫菜原本就不是“尋常百姓家”的東西。40年代的洛陽,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不會去吃水席,不是不好吃,而是肉少難登臺面。在當時人們最喜歡吃的豫菜裡面,最受歡迎的是這樣四道菜。
炸八塊
炸八塊又名“八塊雞”,可以言簡意賅地理解爲炸雞。“幹摟炸醬不要芡,一隻雞子剁八瓣”,是炸八塊的響堂報菜語。家裡兩個棗樹的魯迅先生非常愛吃炸八塊,姚雪垠說炸八塊“又香又嫩”。
對於“八塊”的定義,我看到的資料略略不同,一個版本是:頭和脖子爲一塊,兩個翅膀爲兩塊,雞脯分爲兩塊,兩腿爲兩塊,雞尖爲一塊,共剁成八塊。
晚清嵯峨浩所著的愛《食在宮廷》也記載了炸八塊這道菜:“雞退毛,掏去內肚,洗淨後剁下兩大腿、兩翅膀,雞身剁成四大塊,腿、翅、身共八塊”,炸了之後撒上椒鹽。
嵯峨浩是末代皇帝溥儀的弟妹,她記述的相比是宮廷的吃法。雖然沒有吃過正兒八經的炸八塊,但我私下以爲,應該比延慶祥的炸雞好吃。
鯉魚焙面
最初知道這道菜,還是小學時玩的一款遊戲,《武林羣俠傳》。黃河大鯉魚做成酸甜口,再蓋上焙過的細面。魚得用開封黑崗口的黃河鯉,糖醋魚的做法;倒是“焙面”麻煩點,得用炸過的龍鬚麪。龍鬚麪多細啊,不好炸。
做法講究,吃法更不簡單:一定要用勺盛魚和醬汁,筷子夾面,同時送入口中才算完美。
據《魯迅日記》記載,魯迅定居上海的10年間,最常去的館子除了家鄉味的知味觀,就是豫菜館子梁園致美樓。僅在1934年,魯迅曾5次在梁園請客,必點的糖醋軟熘鯉魚焙面。後來,長垣的廚子把鯉魚焙面、鐵鍋蛋、炸核桃腰、酸辣肚絲湯合稱爲“魯公筵”。
說來奇怪,北方人其實是不善於吃魚的,但豫菜偏偏有好多道魚。在嵯峨浩的記載裡,除了鯉魚焙面,傳統豫菜還有瓦塊魚、紅燒鯉魚和清蒸鯽魚。
袁世凱喜歡吃魚,而且只吃黃河鯉,史料記載,河南當地官員用箱子盛滿沒有凝結的豬油,剛剛捕撈出來的活魚就被投入這豬油中,隨着油的凝結,魚窒息而死,又與外界的空氣完全隔離。
還有一種說法,當地官員將泉水裝在大桶中,把撈起的魚放入大桶,用火車運到北京。馮國璋任北洋總統時,曾命人撈起中南海的魚,以高價賣出,其中就有袁世凱放生的從河南進貢來的魚。所以,綜合起來看,第二種說法的可信度更高。
眼下,除了開封的館子,外地把鯉魚焙面做得地道的確實不多。
汴京烤鴨
“北京烤鴨,馳名中外”,相信這句話大家都不會陌生,但是,知道汴京烤鴨的人就寥寥無幾了。殊不知,汴京烤鴨是北京烤鴨的鼻祖,《東京夢華錄》裡記載了一道名餚“爊(āo)鴨”,所謂爊,就是燒烤的意思。
金破東京之後,大批中原人南渡到建康(南京)、臨安(杭州)一帶,烤鴨這個美食又成爲南宋民間和官宦之家的珍饈。南宋文人洪邁在《夷堅志》中,就記載了最擅長烤鴨技藝的名廚烤鴨美手王立,這是我國見諸經傳的第一位烤鴨名師。元滅南宋後,元將伯顏曾將臨安的百工技藝徙至大都(北京),烤鴨從此成爲北京宮廷和市肆佳餚。
北京烤鴨的根在開封,可是北京是首都,是全國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北京烤鴨也隨之名揚四海了。如今,就連開封的幾家烤鴨店,也冠以北京烤鴨,真是有點本末倒置了。
大蔥燒海蔘
單看菜名,我肯定不會覺得這是豫菜。畢竟海蔘這玩意兒長在海里,河南地處中原,四面都不臨海。
但是吧,歷史上河南當過很久的政治中心,交通又很便利,南北乾貨、八方珍饈都能路過河南。因此,河南歷代食譜,從周代宮廷到汴京酒樓,均包含四面八方的奇珍異味;歷代廚師,都以醃貨、漲發聞名。
大蔥燒海蔘非常考驗廚子的功力。內地不吃新鮮海蔘,都是乾的。第一道工序就是發海蔘,用水發開,發的正好就是不面不硬,這對時間的把握有很高要求。
其次要看“燒”的水平,海蔘本身沒有味道,高湯的好壞直接影響了海蔘的味道。這高湯,可不是濃湯寶一扔,隨便就成的,得用雞湯等幾種高湯做料底。燒的時候火候要夠,武火收汁,海蔘才能入味。另外,蔥也有講究,要用大蔥的蔥白,爆出蔥香,纔有與海蔘相配之口味。
土生土長的河南人也不瞭解豫菜
菜這個東西很特別,一個大師一輩子留下一兩道就不錯了,不是誰亂炒一番就能說是“創新”。
這四道菜都是傳統豫菜的代表,側面可以看出,豫菜囊括了雞、鴨、魚、肉和海味。而晚清民國,並不是誰想吃肉就能吃的。
真正能整治席面的大師傅,都幾十年辛辛苦苦練出來的;豫菜用料講究,做起來又麻煩,簡而言之就是:貴!上世紀70年代,釣魚臺國賓館的首任廚師長侯瑞軒就是豫菜廚子,老侯爺把豫菜改良成了國宴菜,比如佛跳牆,西哈努克之所以喜歡吃,就是因爲老侯爺改良過。
於是這又造成了一個局面:吃瓜羣衆更加吃不起豫菜了……八十年代以後,街面上的飯館越開越多,川菜、粵菜、西餐、日料……各式各樣的菜式流行了起來,豫菜卻始終悄無聲息,倒是滿大街的燴麪、胡辣湯雨後春筍一般。
倘若時光流轉,再次回到那年的臥談會,我一定會理直氣壯地告訴那個福建妹子:“你造嘛,西哈努克吃過的佛跳牆,是我們河南廚子改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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