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蕪湖高二女孩跳樓身亡 死前留有5封遺書
高二女孩跳樓自殺,死前留有5封遺書,死亡原因不明,女孩家屬稱,事發前因體育課吹小電風扇,被班主任責罵。
6月2日凌晨,安徽省蕪湖市江南實驗中學高二女學生謝某從學校宿舍樓五樓跳樓身亡。死者姐姐發微博稱,死亡前學校老師對她有辱罵和語言暴力的行爲,並且蕪湖市三山區教育局和蕪湖市江南實驗中學至今沒有告訴他們跳樓原因和調查處理結果。
女孩姐姐發博
女孩的叔叔告訴正觀新聞記者,“她在凌晨把5封遺書先後放在同學的牀頭,然後在2:10走到5樓,在那裡轉了40多分鐘,一直猶豫不決,最後選擇了跳樓。”
五封遺書,另外兩封家屬未留圖
據該校一名老師稱,她早上上班的時候,看到學校拉起了警戒線,女孩已經被送往醫院,其他的情況並不清楚。
據女孩叔叔說,6月2日早上6點多,學校才發現女孩跳樓,並報了警。在事發前一天,在上午的體育課上,女孩攜帶小風扇吹風,體育老師將此事反饋給了班主任。體育課下課後,班主任將女孩叫到辦公室談話。談話中途,班主任接了一個電話出去了,女孩也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說自己不想上學了。在班主任接電話回來後的50分鐘內,班主任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只是在最後說了一句,“你愛幹嗎就幹嗎,我不會管你了。”
6月14日,正觀新聞記者就家屬反映的情況,多次向班主任及校方覈實,但被對方掛斷電話。記者向當地派出所和三山區教育局負責人求證此事,被掛掉電話,對方稱正在開會。記者查詢校方官網和當地教育局官網,並未對此事進行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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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歲女生被班主任猥褻後跳樓自殺936天后獲賠6.7萬
2021年1月12日,距離甘肅慶陽女孩李奕奕被班主任猥褻,已經過去1589天,距離她用跳樓自殺的方式告別這個世界,過去了936個日夜,距離猥褻她的班主任吳永厚刑滿出獄,已超過153天。
李奕奕的父親李軍明,在這天收到了來自甘肅省慶陽市西峰區人民法院的民事一審判決結果。
此前,在李奕奕自殺身亡後,2020年4月6日,吳永厚因對李奕奕的猥褻行爲被判有期徒刑兩年,判決書末尾載明:吳永厚此前沒有不良記錄,系初犯、偶犯,可酌情從輕處罰。
李軍明轉而投身於民事訴訟,試圖爲女兒索求一份最終的正義。這一次,他僅爲證實李奕奕的醫療、交通、喪葬等費用,就提交了530份票據,證實了至少14萬元損失費用的發生。
但被告吳永厚辯稱,李奕奕之死,“與其沒有關係”。根據民事一審判決,他最終需要爲自己的犯罪行爲付出的賠償金額是,6.7萬元。
除了吳永厚以外,李奕奕生前就讀的慶陽第六中學也被送上被告席,在李奕奕的控訴中,這所學校也對她“造成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
而慶陽六中辯稱,這起案件的後果,由吳永厚的犯罪行爲和李奕奕個人輕生行爲導致,“與該校無法律上的因果關係,該校無過錯”。他們最終需要付出的代價是1.6萬元。
對於被侵犯後放棄生命的李奕奕、事發後不再具備勞動能力的李軍明,和一個坍塌的家庭而言,以上是他們目前索要到的全部公理。
01
放開,我活着很痛苦
2018年6月20日,下午4點左右,朋友圈裡有個年輕女孩準備跳樓的圖片傳開了,她從慶陽市中心的麗晶百貨8樓翻出窗外,站在30公分寬的挑檐上。李軍明看不清圖片上女孩的臉,但他看着那身黑色的衣服,覺得那個孩子很像他的女兒李奕奕。
他騎上電瓶車往現場趕去。那時候,麗晶百貨樓下的街上全是車,一條大路堵得死死的,他把電瓶車扔在路邊,跑過去。
在路上就給李奕奕打電話,接通了,他問,你在哪裡?李奕奕說,我在上班啊。他說,我到你上班的地方,陪陪你。電話那頭說,你別來,我還有事呢。就這樣把電話掛掉了。李軍明跑到麗晶百貨樓下,喊她的名字,她不答應,再打電話,不再有人接聽。
圍觀者聚集在一起,後來網上流傳出好多消息,好些人發佈動態起鬨說,“樓下好熱的,快跳啊”,“快跳麼,看完你跳樓,我還要去接娃娃了”。
(圍觀者在社交平臺起鬨)
但李軍明告訴南風窗,他當時注意不到那些,警察攔着他,又把他帶到樓上的一個房間裡,不讓他靠近李奕奕所在的那個窗口。他們說救援人員已經出動了,李軍明的靠近可能會驚擾到李奕奕。
慶陽市公安消防支隊西峰中隊隊長許積偉,曾在後來的新聞發佈會上回憶救援現場的情景,他在下午3點55分接到救援命令,8分鐘後,就帶着1臺搶險救援車、1臺水罐車和14名救援隊員趕到現場。
在他們準備鋪開氣墊時,8樓窗外的女孩變得焦躁起來,她朝着樓下的救援隊員扔小石子,不讓人靠近。從她站立的位置垂直向上,至25樓樓頂,全是沒有外窗的牆壁,因此也沒有辦法通過垂直索降去救援。
(2018年6月20日,救援人員營救現場)
4點11分,特勤中隊帶着一臺54米高的登高平臺車前來增援,他們先後3次嘗試升起平臺車,但每次一有升起的跡象,李奕奕就作勢要往下跳。
這不是她第一次站在高處想要跳下,上一次採取這種方式試圖自殺,是在2017年5月24日傍晚,她站在自己正在就讀高三的慶陽第六中學樓上,大聲喊出班主任吳永厚的名字,說是他害自己變成了那個樣子。
那天傍晚,李奕奕試圖跳樓前,父親李軍明陪李奕奕的弟弟出了一趟門,六一兒童節快到了,弟弟要買一雙白鞋去彩排。李奕奕沒有聽從父親的話一起出門,她說自己想睡一覺。
一個小時以後,快要回到家的李軍明接到老師的電話,對方說,你快點過來,李奕奕在六中樓上,要跳樓呢。他當時同樣慌張,把鑰匙掏給兒子,轉身狂奔起來。
那時候,在慶陽六中,救援隊長許積偉就曾救過李奕奕。時隔一年多,再次在麗晶百貨相遇,李奕奕認出了他的臉,她說:“我認識你,去年就是你們救的我,你看,我這回選的這個地方怎麼樣?”
許積偉藉着送水的機會翻出窗口,慢慢向她靠近,3個多小時裡,他把兩人的距離從3米縮短到半米。
直到晚上7點過,李奕奕開始向外挪動身體,她對許積偉說,自己突然間清醒了,她就要去天堂,天堂一定很美。許積偉記得,自己當時離李奕奕只有一尺遠,他立刻撲向她,用單臂將她攬住,但那個女孩激烈地掙扎,最終從許積偉的手中滑落。
掙脫前,李奕奕跟許積偉說,放開,我活着真的很痛苦。輿論平臺上的消息稱,李奕奕墜樓的那一刻,同時響起來自樓下人羣的歡呼,和救援隊長許積偉的哭嚎聲。
那時候,父親李軍明聽見窗外的響動,暈倒過去,此前他一直僥倖認爲,這次仍能化險爲夷。直到今天,他都不能平和地再回憶當時的情景。當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對話中重新回到6月20日那天的麗晶百貨樓下,這種時候,他說話的聲音會微弱得像嘆息。
2018年6月29日上午11時,李奕奕的遺體在慶陽市火葬場被火化,這一年,她19歲。遺像裡,她嘴脣紅潤,面龐白皙,在當時的報道中,李軍明曾提到她未來的理想是讀傳媒專業,在中學裡也參加一些主持工作,爲將來的路途打下基礎。但這一切願望終止在2018年。
那天晚上,李軍明發了一條朋友圈,他說,疾風暴雨後,小草小花抖落水珠,堅強地挺立着,可我最豔麗的那朵,卻怎麼也找不回來了,“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02
問你女兒去
對於李軍明而言,變故是從2016年9月7日開始發生的,那天中午,李奕奕給他打電話,要他去一趟慶陽六中,見面的地點是學校的心理輔導室。
他趕到的時候,心理輔導室門開着,房間裡擺放着沙發和兩把椅子,但李奕奕沒有坐在沙發和椅子上,她一個人靠着牆蹲在地上。李軍明忘不了那一幕。他說孩子從前不是那樣的邋遢娃娃,但那天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的,臉龐通紅,眼圈和嘴脣發青,哭着,在打哆嗦。
李軍明去問心理輔導老師王婭萍,發生了什麼,王老師只說,你問你女兒去。
緊接着,他到班主任吳永厚那裡去詢問。吳永厚的辦公室裡,有一把面朝着牆的椅子,李軍明敲開門以後,吳永厚不看他,自顧自地在椅子上坐下去,背對着李軍明。
“你知道李奕奕怎麼了嗎,怎麼在心理輔導室?”
“沒事,好着呢。你見你女兒了嗎?你女兒跟你說啥了沒有?”
李軍明那時候不明白,爲什麼吳老師要這樣問,他老老實實回答,女兒沒跟我說啥,只說想跟我回家。於是吳老師沒再搭理他,只說,你問你女兒去。
他總擔心孩子是生了病,因爲李奕奕睡不着覺,晚上不睡也就算了,白天也不怎麼睡得着。
在幾天時間裡,他先後帶着女兒到慶陽市中醫醫院門診,和陝西省第二人民醫院做檢查,大夫問診的時候,李奕奕不要他在場,但醫生給開了一些安定類的藥物,他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明白,那些藥是用來治療抑鬱症,以及創傷後應激障礙。
(圖源:北京時間視頻截圖)
李軍明告訴南風窗,李奕奕是個心裡藏不住事的孩子,家裡這一代後輩,她是唯一的女孩,姑姑伯伯們都寵愛着,家裡沒人時,餓了就上伯父家裡吃飯,沒人會因爲她犯的那些小錯誤去責怪她。
感冒了嗓子發炎,爸爸媽媽不準李奕奕吃小攤上的麻辣小零食,忍不住時,她會偷偷買了吃,等大人回家,又一五一十把自己的小動作講給他們聽。他當時不知道爲什麼李奕奕不告訴他,發生了什麼。
兜兜轉轉看完醫生,9月11日,他們返回慶陽,李奕奕重新回到學校上課,但據後來的裁判文書顯示,這次返回校園,李奕奕受到了更深的打擊,她在上課期間“多次出現揪頭髮、放聲大哭及昏迷”的情況,還曾被送到校醫室搶救。
國慶假期結束的那天,午飯後,李軍明準備把兩個孩子從老家送到市裡,第二天就要開學,而李奕奕第一次出現了自殺行爲。
(李奕奕生前寫的作文,描述了自己的精神危機,而老師的評語是:“寫成標準的議論文,效果更好。”【圖源:三聯生活週刊】)
當時,李軍明在廚房打掃完衛生,上樓後發現李奕奕躺在牀上,她的神色看起來有些迷糊,李軍明從垃圾桶裡面翻出了好些被新拆掉的藥品包裝,全是女兒平時吃的安定藥物,一些藥片散落在她身邊。
在慶陽市人民醫院經過3天搶救以後,李軍明帶女兒回家休息,在這期間,他又多次向心理輔導老師王婭萍以及政教主任段利智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對方全都拒絕告知。
直到李軍明準備帶李奕奕前往上海看病,她卻不肯,說自己高三期間,還要學習。實在無奈的情況下,她纔講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被班主任猥褻的經歷。
她說2016年9月5日那天晚上,也就是打電話給父親的前兩天,她因爲胃疼被帶到公寓D樓109房間休息,晚上8點多,全校停電,半小時後,班主任吳永厚來到公寓內,伸手摸她的臉,然後抱住她,親吻她的面部、嘴脣和耳朵,同時用手摸她的後背。
她在此後寫給慶陽市人民法院的一封控訴狀中,詳細地記錄下當晚的場景,說吳永厚當時“想撕掉我的衣服”,隨後,任課老師羅進宇敲門進入,吳永厚才“立馬彈開坐到離我遠一點的牀邊”。
(在李奕奕在手寫的控訴狀中詳細地記錄下了當晚的場景(圖源:北京時間視頻截圖))
在那之後,羅進宇老師讓她回宿舍休息,“回宿舍的路上,班主任一直跟着我,雖然只有一小段路程,我卻覺得那麼漫長,那麼恐怖,想立馬逃走”。
向父親講述這一切時,距離事發已經過去一個多月。開始訴說以前,她說,爸爸,不要擔心。但李軍明記得,孩子還沒講幾句話,就渾身發抖,哭得說不出話。
她說之所以不敢告訴爸爸,是因爲老師們告訴她,你要是跟你爸爸講,他會闖出大禍來。
她跟李軍明說,吳永厚侵犯的企圖從2016年暑假就開始出現。那時候他們要假期補課,有天辦公室裡只有吳永厚一個人,她抱作業去的時候,吳永厚就摸過她的臉和脖子,她逃開了。
李軍明這纔開始回想起一些被遺忘的細節,比如,暑期結束,高三開學那天,李奕奕裝好書包,坐在房間裡面,“好像發呆一樣”。他當時問李奕奕怎麼了,李奕奕說,沒事。如今才告訴他,那天她在想暑假髮生的事,在想,老師還會不會繼續實施不軌行爲啊?
直到開學以後的9月5日到來,恐懼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