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1大地震後他與妻創長青村 無血緣卻共老生活
921大地震後,他與妻子創長青村,無血緣的五代同堂生活;長者若往生,村長會像長子一樣捧鬥。(圖/陳德信)
「菩提長青村(簡稱長青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五代同堂,彼此陪伴,吃、住免錢,老人家生病臥牀很少超過3個月,」南投縣長青老人服務協會理事長王子華和擔任長青村村長的妻子陳芳姿(芳姿姊),39歲那年放下餐廳工作,以長期志工身分經營長青村,1999年921大地震後,靠着民間小額捐助、政府補助、慈善團體支持及辦外燴、自制豆漿豆腐、麪包、場地租借等營利自立,20年來陪伴300多名無家可歸的長輩,以及上百名來自海內外的年輕學子。
長青村採平房式的組合屋,老人家可到處走動、種菜、種花、串門子,一點也不孤單。(圖片來源:陳德信)
佔地近1公頃的長青村,4排平行的組合屋比鄰而居,共有50戶。每戶組合屋各有2房1衛浴及客廳,前後門互通,坐在客廳就可喊前後鄰居來泡茶聊天,獨立與方便兼具。
雖然硬體老舊,但花木扶疏,處處綠意盎然,偶爾點綴盛開如瀑布般的橙色炮仗花,風一吹搖曳生姿;直走到底是果樹及菜園,邊上一小畝池塘養了幾隻鴨,全由共居長者自發照顧,並提供每日餐桌菜蔬,20年來從未荒蕪過。
自制手工豆腐費工費力,幸好有身強力壯的青年志工來幫忙。(圖片來源:陳德信)
循着熱騰騰的豆香找到豆腐房,這是長青村從兩年前開始自制的有機豆腐、豆乾及豆漿,爲保持新鮮,目前僅接受可前來取貨的鄰近居民及親友訂購。因爲豆漿、豆腐香氣醇、口感綿密,有不少死忠粉絲,每逢週五豆腐日前,就已準備好容器來排隊。
手工豆腐製作耗時費力,前一天下午就要開始浸泡黃豆,當天早上6點要磨豆、煮熱、濾渣、磨漿、破花、凝固、石壓等過程,必須全程監控不能離開,直到下午3、4點。
陳芳姿被暱稱長媳,她對待村裡老小如同做豆腐,細心不馬虎,每個都好好地捧在掌心。(圖片來源:陳德信)
廚房隨時有一鍋飯 不用怕被餓到
一般做豆腐有3名壯丁志工負責,今天多了2、3位「女兒」回來幫忙。「阿孃,可以了嗎?」「阿孃,這個蛋餅分我一半。」一聲聲嬌嗔的「阿孃」,把豆腐房變得很熱鬧。
都是芳姿姊的孩子?「比較親的(志工)會叫阿孃,海內外有超過百個吧,」35歲、戴着頭套的成燦笑說。他住在這裡8年,正在學習自然農法,因爲租賃的田地在長青村旁,芳姿姊看他一個人吃飯不方便,人又老實,就乾脆請他搬進來住,當志工換免費住宿。
「這裡24小時都有飯吃,像回到家一樣,」成燦說,務農吃飯時間不定,但廚房隨時準備一鍋飯,茶水間有善心人提供糕餅點心,從來不怕餓到。
來訪的志工家人,專注學做麪包。(圖片來源:陳德信)
長青村裡的阿公阿嬤也沒閒着,掃地、掃馬路,到菜園摘豆子,拔蔥、洗蔥,看有什麼東西壞了就拿來修理。
「我們這邊,8、9成的東西都是回收再利用的,包括老人家,」陳芳姿心疼地說,長青村的長輩多半沒有依靠,不是在地震中失去了房子,就是子女無力照顧,或年輕時拋夫棄子,老後子女不願同住,有些甚至輕微失智或有精神疾病,「社工轉來可以拒絕,但我不忍心,」她說,每個老人家背後都有故事。
老輩農夫傳承經驗,是最寶貴的學習。(圖片來源:陳德信)
目前長青村居住的長者有18人。村長室牆上貼滿了村裡活動的照片,「大部分是別伯伯拍的,」芳姿姊說,別伯伯是外省人,做過記者,喜歡拍照,個性開朗體貼,每天下午4點會在村長室門口點蚊香趕蚊子;或買包子饅頭掛門口給學生吃,人緣最好,「很多孩子回來都指定要找他。」前兩年,90多歲的別伯伯突然失智,「他只認得我和他女兒,」芳姿姊感嘆,後來別伯伯短暫住院後就往生了。
她也會請長輩互相照顧,譬如碰上失智長輩,就動員全村,每位每天花1小時跟他互動、聊天,防止走失;有時老人家吵架,覺得村長偏心護着失智阿嬤,她會說:「你以後失智,我也會這樣照顧你。」讓老人家安心。
像家人陪伴到最後 對人尊重、信任與善待
長青村的告別儀式,令人動容。在這裡往生的長者如無特殊宗教信仰,村長會按照佛教儀式幫忙做完七七、百日、對年,並像長子一樣捧鬥;無人奉養的單身長輩,一起供奉在附近的地藏寺永久牌位,每年固定做法會祈福,「現在西方世界也有長青村,老人家有依靠了,」王子華說,這是生命的安定與尊嚴。
這種對人的尊重、信任與善待,能堅持20年實在不容易。「結婚時我太太說,要感謝三對父母:男女雙方的父母,以及老爸老媽(村長夫妻),」國立暨南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助理教授兼社會組組長陳文學把長青村當家,他認爲,村長的信仰、親情及不服輸,是長青村支持下去的理由。
「他們只問需求,不問資格,」他覺得長青村最珍貴的是不講大道理,沒有受到學術污染,回到最根本的人性。跳脫制度、法規,「不管收入,只問有沒有地方住。」這是人性的基本關懷。
擅長描寫家庭關係的日本導演是枝裕和曾自問,「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能否靠着朝夕相處,而成爲真正的家人?」以長青村的實驗來說,答案是肯定的,比血緣更重要的羈絆,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