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都:
城內的一間房中,燃着燭火,燭火不斷地跳躍。
房中,擺放着一個屏風,屏風在燭火映照下透出人影。而屏風外跪着一個死士。
屏風內的人道:“事情辦得怎樣?”
死士道:“一切妥當。”
“可以開始下一步了。”
“是。”死士跪在地上,等着屏風後的身影消失。他才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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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城到了,泠卓曦坐在馬車內掀起簾子向外看。
一路上,他們所經之處盡是流民。
此時正值清晨,豐州知州在城門口早早地等候。
泠卓曦下了馬車,豐州知州——顧遙迎了上來,他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終於盼來了朝廷派來的人。
但當看到泠卓曦時,他的面色一僵,心中嘀咕,朝廷怎能派來一個毛頭小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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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雖然這麼想,但他面上卻沒顯露半分。
張侍郎也下了車,他緩緩走過來。
顧遙看到了張侍郎,以爲張侍郎纔是主心骨,越發覺得泠卓曦幾人就是皇帝派來湊數的。
他轉身道:“張大人,你們一路舟車勞頓,在下已備好住所,這就帶各位前去歇息。”
張侍郎看到顧遙的恭敬,他心中有些得意,他“咳”了一聲,指着泠卓曦道:“哪裡哪裡,這是才皇上派來的泠御史,此次是他第一次奉旨外任,還請顧知州關照一二。”
顧遙心想,果然,這小公子怕是家中有權勢,皇帝派來就是爲了做做樣子。於是,他道:“在下這就派人送各位去官署。”說罷,他又轉頭對張侍郎道:“張大人,稍等片刻,在下領大人去了解豐城近況。”
張侍郎一愣,但又笑道:“好說,先將泠御史送回官署,我稍後就來。”
顧遙點點頭,轉身道:“泠御史,官署內住所已備好,您這幾日就待在官署吧。豐城太亂,實在不是你一個毛頭小子能做得了主的。”
一旁的徐長晏臉色一冷,這個顧遙和張侍郎太不會做人了。
泠卓曦眉頭一皺,道:“顧知州,且不說我是何人。我既是皇上欽點的御史大臣,就當得了這豐城的主。就有權知曉豐城近況。你敢質疑陛下?”
顧遙看到這小公子生氣,連忙拱手道:“在下絕無冒犯之意,實是豐城……”
泠卓曦打斷他的話,“怎麼,需要陛下親自下旨?”
顧遙抹了把冷汗,他心想,這麼一件小事,不至於弄的雙方都不愉快,他道:“不,不用,那就將豐城交給泠御史了。”
泠卓曦看到他的表情,便知曉他是什麼意思。由於初來豐城便懶得與他計較。
她道:“我是豐城御史一天,就會擔起肩上的責任。”
顧遙不以爲然,但面上不顯,他道:“泠御史,下官這就派人帶您先去官署休整。”
徐長晏在一旁冷哼一聲,泠卓曦向他搖了搖頭。
徐長晏嚥下了他想說的話。
顧遙微微彎腰,伸手引路。
泠卓曦跟上前去,徐長晏冷着眼掃過張侍郎。
張侍郎不禁打了個寒戰,明明只是一個毛頭小子,可那眼神卻如同冰渣子般扎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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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城內雖沒有城外隨處可見的流民,但也好不到哪去。
官署前搭了個施粥篷,粥篷旁擠滿了流民。
一個身着青色襦裙,帶着面紗的女子站在那施粥,她身旁站了幾個婢女和侍衛。
泠卓曦撩起車簾看到了,眉一挑,看向顧遙,顧遙尷尬一笑,道:“那是小女——顧欣。”
泠卓曦點點頭。
馬車停了,顧遙先一步下來,站在一旁靜候。
逢水扶着泠卓曦下了馬車,徐長晏也跟着過來。
張侍郎跟在後面,面色不虞。
泠卓曦踏入這知州府衙大廳的大門,一股涼意迎面而來,泠卓曦坐到前廳的上座,翻了翻桌上的卷宗。
泠卓曦道:“府庫裡還剩多少存糧?”
“大約三百石。”
她皺皺眉頭,六百石對於豐城來說委實少了些,一石糧大約夠一個人吃一個月,而豐城人數衆多,六百石大概也就能撐個幾天吧。
“朝廷的糧何時運來?”
顧遙道:“下官已多次上報朝廷。”
徐長晏道:“先從就近的州府調些糧吧。豐城距雍都遙遠,即使現在調了糧,也來不及。”
顧遙道:“這……這並非沒想過,但與豐州一帶情況都差不多,人人都自顧不暇,哪還有餘糧來借。”
泠卓曦眼皮跳得厲害,心道,皇上怎麼搞得,豐州旱事持續了這麼久,朝廷從未調來過糧食。
她道:“麻煩顧大人和張大人再想辦法徵調一些糧食,儘量拖夠一個月左右,等待到朝廷的支援。”
顧遙應了聲,他心知不可能拖夠一個月,他也不知該做什麼,但既朝廷派來了人,發了話,那豐城接下來如何,與他便無太大的關係了,即使有什麼亂子,依舊有人頂鍋。想到這他安了心。
顧遙道:“若泠御史再無事吩咐,下官先行告退。”
泠卓曦擺了擺手。
顧遙擡腳向外走去。
張侍郎見他離去,道:“泠御史,我……”
泠卓曦眼中閃過了然,她道:“去吧。”
張侍郎應了一聲,慢悠悠地走出前廳後,快步追向顧遙。
徐長晏見狀,挑了挑眉,道:“不管?”
“怎麼管?”
“讓這兩人勾結?”
泠卓曦輕笑一聲,“勾結什麼?攬個權?顧遙現在恨不得把自己甩乾淨,張侍郎也不是個傻的。豐城什麼地方,流民流竄,他瘋了把事情往身上攬?”
“不怕兩人給你下絆子?”
泠卓曦沉思道:“除非顧遙心裡有鬼。”
徐長晏沉默了,豐城雖不如江南之地,卻也算是富足,每年的存糧怎能就剩這些?
而顧遙身爲豐州知州,又怎能對此一無所知?
泠卓曦又斟酌着開口,“朝廷怎麼看?”
徐長晏道:“我覺得皇上是不希望賑濟豐城的,若是真的答應了,國庫可就真空了。”
泠卓曦道:“顧遙這邊得查,朝廷那邊也得催。”
徐長晏點點頭,又道:“那位慕公子需要人跟着嗎?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
“先不管他。”泠卓曦搖了搖頭,她雖與夙暮江相識不久,但她知夙暮江的武功遠在她之上,她即使派人跟着他,也會被發現的。
徐長晏有些不贊同,在他看來,這個慕江就不是個好人。即使慕江在進城前就同他們告別了,但他仍然對慕江放心不下。
徐長晏轉身正要離去。
泠卓曦道:“長晏,你等等,你接下來有什麼安排嗎?”
徐長晏疑惑地望向她。
“陪我到豐城轉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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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卓曦着白色鶴紋長衫,身披青色披風。一旁的徐長晏穿着藍色直襟長袍。
二人並肩站在城樓上,城樓下是進進出出的百姓,而豐城旁邊的一條河流近乎乾涸,幾個流民坐在河邊的樹下,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脈,向上看依舊萬里無雲……城內寂靜無比,只有家鐵匠鋪在打着鐵,鐵匠身上的汗水落下,還未落到地上,就已經在空中蒸發殆盡……
泠卓曦伸手觸上城牆,便被燙的縮回手。
徐長晏瞥了她一眼,“你打算怎麼辦?”
“先等等。”
徐長晏沉默了,他擡眼望向遠處。
這時,城樓下傳來一陣喧譁。
二人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守城的士兵匆匆上來。
士兵匆匆跑到他們面前,道:“泠大人,樓下有人鬧事。”
徐長晏道:“不知道派人去管?”
士兵身子一顫,擡手摸了把額上的冷汗,道:“……徐大人,這……這不好管。”
泠卓曦轉身向城樓下走去,徐長晏緊隨其後。
城樓下,一個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跪坐在地上,旁邊站着幾個小道童。一旁士兵使勁拉扯着男子。
他看到泠卓曦下來,他大叫着趴到地上,“君主不仁,國要亡了啊。”
泠卓曦走到他面前,面上帶上了冷意,道:“你是何人?敢在這鬧事?”
那道人沒有理他,口中仍喃喃道:“國要亡了,國要亡了。”
徐長晏看了眼身邊的士兵,士兵接到他眼中的示意,立馬將道人綁起來。
幾個道童圍上來,乞求道:“大人,我家師傅向來就瘋瘋癲癲的,生了場病,更是如此,求求你們放了他。”
泠卓曦擡眼看了眼徐長晏,蹲到道士面前,道:“話不能亂說。懂?”
道士直勾勾地望着她,一言未發。
泠卓曦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道:“放了他吧。”
一旁的道童連忙上前扶他。
道士轉身踉踉蹌蹌地離去,道童們追了上去。
泠卓曦道:“再別讓我看到下次。”
徐長晏有些不滿,“阿卓,憑着這人說這樣的話,就應該抓起來關上幾天。你這是縱容,若是這事傳到皇上耳朵裡會怎麼樣,你我心知肚明。這是擾亂人心!”
泠卓曦搖搖頭,“如今豐城這般,百姓對朝廷已經很不滿了,再這般做,場面將更加難以控制。”
這時,一個家僕打扮的人匆匆過來,道:“二位大人,顧大人邀您去他府上作客。”
泠卓曦點點頭,道:“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