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泠卓曦披着逢水給她的白色披風走下樓。
鎮上一片寂靜,行人三三兩兩。
車隊已在鎮外等待出發。
常榕越站在客棧前,他身邊站着幾個侍衛。泠卓曦翻身上馬,她垂眼看向常榕越,常榕越一臉委屈。
泠卓曦微微一笑,心情大好地朝他揮揮手,“相信你可以。”說完,她夾緊馬腹,向鎮外奔去。
一旁的夙暮江也上了馬,跟上了她。
風吹過耳畔,帶來陣陣涼意。
夙暮江道:“你不坐馬車了。”
“吹吹風。”
夙暮江勾脣,“小心腦子吹中風了。”
“你說什麼?!”
泠卓曦擡腳踹向他,他快速駕着馬遠離。
徐長晏上前扯住她的繮繩,道:“別鬧了。小心摔下來。”
泠卓曦不滿地撇撇嘴。
她看向遠處,萬里無雲的藍天下,平坦的官道,連綿不斷的山峰……豐州,他們即將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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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常榕越留在了榮華鎮,他換上了一身黑色布衣,在鎮上轉悠。
他看着周圍的人,有來來往往採購的婦女,也有坐在河邊洗衣的婦女,還有三三兩兩結羣而行的少婦……他一眼望過去,總感覺有些違和。
他皺起了眉頭,總感覺哪裡少了什麼。
他緩緩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偶爾有幾個孩童嬉戲跑過。他看向路旁的一間鐵匠鋪,鐵匠鋪門緊鎖,一個幼女坐在門前翻着花繩。
常榕越順手接過路邊賣糖葫蘆人手中的糖葫蘆,他走上前將糖葫蘆遞給幼女。
幼女擡起髒兮兮的臉。
他道:“小姑娘,你不回家嗎?”
幼女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你是誰?”
他道:“來這散心。你家大人呢。”
幼女低下頭,一言不發。
常榕越直起身,摸摸她的頭,笑了笑,正要走開。然而,他的步子卻猛地一頓,他垂眼一看,他的衣角被幼女抓住了。
幼女擡頭看着他,他耐下性子,蹲下身注視着他的雙眼,道:“怎麼了?”
幼女道:“我爹爹不見了。”
常榕越一怔,這番說辭與泠卓曦昨夜告訴他們的一模一樣。他恍然大悟,原來所謂的違和感來自於人,這個鎮上大多爲女子,很少有男子。
他回想剛纔走過的地方,店鋪內的也基本是女子管理,偶爾見到男子,也都是年老體弱的。
他皺皺眉頭,心想,這不合常理啊。
鎮中人再怎麼少,也不至於少了這麼多男人吧。
他問道:“小姑娘,你爹爹是走丟了嗎?”
“不知道。”幼女擡頭看着他,“娘說他有事要做。”
“那你知道鎮上爲什麼少了那麼多叔叔哥哥們嗎?”
幼女依舊搖搖頭。
常榕越捏捏眉心,道:“那我送你回家,行嗎?”
幼女拿着糖葫蘆站起身,乖巧地扯住他的衣角,拉着他向家走去。
他跟着幼女走到了小巷中的一間房屋的門前,門前蹲着一個着粗布麻衣的少婦,她坐在門前擇菜。
看到常榕越走來,她的眼中閃過驚慌。
隨後,她鎮定地站起身,望向幼女,道:“潔娘子,你怎麼又亂跑。”
幼女即是這名少婦的女兒阿潔。
阿潔跑到少婦身邊,少婦一把將她扯到身後,然後靜靜地盯着常榕越。
常榕越上前微笑道:“請問鎮上爲什麼少了這麼多人?”
少婦慌忙擺擺手,“你在說什麼?鎮上怎麼可能少人。”
常榕越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上前一步,道:“昨日我來鎮上找友人,發現友人失蹤了……”
“你友人失蹤了關我們什麼事?”少婦退到門內,想要關上門。
常榕越快步上前,用腳抵住門,道:“不好意思,我今天就是得找人問清楚。”
少婦心中浮上懼怕,但左鄰右舍幾乎都搬走了,沒有人能來幫她。
常榕越看見少婦懼怕的面容,他不禁腹誹,他長得就那麼像壞人嗎?
他無奈地將腳移開,道:“這位夫人,我不是壞人,我只是想問你一些事情,若是你不放心,我們找個人多的地方說。”
少婦有些猶豫,良久,她道:“我家夫君去了哪裡,我不知。鎮上不少男人被人抓走了,被誰抓走,我也不知。剩下的,我都不知。”說完,她後退一步,猛地將門關上。
門擦着常榕越的鼻尖關上,他伸手揉揉鼻尖,往後退了一步。
他心想,鎮上少了這麼多人,卻沒人報官,是不敢?還是有利可圖?
常榕越走入小巷深處,心中思索着,今早探子來報,昨夜泠卓曦拿來的青銅鎖上的花紋是安王的象徵。
安王手下有兵權,兵權是先帝給的。那軍隊也不是普通的朝廷軍隊,而是自開朝以來一直存在的鏑鳴軍,此軍隊本來掌握在歷代皇帝手中,然而如今的皇帝——南景帝連安源的上位原因是弒父。因此這支軍隊就到了安王手中。
皇帝雖然有心將鏑鳴軍收回,但鏑鳴軍的軍心一直向着安王,因此,鏑鳴軍成爲了安王的私兵。
所以皇帝不得不倚重熠安王。
常榕越皺皺眉頭,心中哀嘆,不是吧,看着架勢,這背後的人權力不小。
但安王如今守着皇陵,不至於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這麼囂張。可不是他,又會是誰……
常榕越不由自主地走向泠卓曦昨夜說的劉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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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都:
城內的一間房中,燃着燭火,燭火不斷地跳躍。
房中,擺放着一個屏風,屏風在燭火透出人影。而屏風外跪着一個死士。
屏風內的人道:“事情辦得怎樣?”
死士道:“一切妥當。”
“可以開始下一步了。”
“是。”死士跪在地上,等着屏風後的身影消失。他才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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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笙歌內,紅霓身着紅色衣裙,面帶着金色紋飾的蝴蝶面具。
她坐在樓內高高的欄杆上,手上端着一盞酒,眼睛時不時地向下掃視。
她對面樓上的一間房門開了,走出來一個粉衣女子,女子面色不虞,女子擡眼望向紅霓,擡手向門內指了指。
紅霓喝盡杯中酒,將酒杯拋向樓下。幾個男人帶着醉態前去哄搶。
她輕輕一笑,微挑的嘴角充滿了不屑。她緊抓欄杆翻到二樓,步態輕盈地走向粉衣女子。
粉衣女子擡起下顎,神情傲慢,道:“我家主子叫你進去伺候。”
紅霓勾起嘴角,擡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道“小妹妹,模樣長得挺周正。就是不會說人話。”
“你......”粉衣女子氣憤。
紅霓轉身拽了拽身上的紅紗,踏入門內。
門內站着的身着黑色勁裝男子在她進入門後,眼睛淡淡地掃過粉衣女子。粉衣女子頓時打了個寒顫,閉上嘴,乖乖地站在門旁。
門“嘭”的一聲在紅霓身後關上了。房內亮着蠟燭,一個面色沉鬱的俊美男子躺在軟榻上,身上穿着黑色蟒袍,袖口用金絲鎖邊,腰間繫着玉佩。
紅霓輕輕挑眉,心道,呦,這人應是哪位皇子吧。
男子見她進來,緩緩地坐起身,目光如刀般掃向她。
紅霓微微俯身,道:“見過公子。”
男子應了一聲,轉而又冷冷地道:“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爲何還要這般拜見我?”
紅霓又道:“奴家拜見殿下。”
男子饒有興趣地道:“能猜到本王是哪位殿下嗎?”
紅霓心中暗罵,這怕不是一個四處尋找存在感的人吧,南音朝那麼多皇子,我哪裡知道你是哪位?
她雖心中不滿,但面上卻未表露半分,她道:“奴家見識短淺,實是不知您是哪位殿下?”
男子像是失去了樂趣,他躺回軟塌,慵懶地道:“本王是黎王。”
紅霓心中一驚,這位黎王可了不得,他母妃是溫玉華——溫貴妃,黎王也就是連鶴寒自幼被送往軍營,幾年前纔回京。爲人心狠手辣,現任北鎮撫司一職,本來以他軍中的聲望是太子的最佳人選。
但皇上忌憚溫家,又認爲自己正值壯年,還不需要太子。再說李皇后孃家在財政上涉及範圍廣,雖然大皇子——連鶴隱自幼體弱多病,但李皇后憑藉自己的手段使連鶴隱在朝堂上佔有一席之地。皇上也怕得罪哪一方,就息了立太子的想法,自己坐“山”觀“虎”鬥。
黎王從始至終全是靠自己,手段強硬。
紅霓收斂了下自己表情,多了幾分恭敬,“黎王殿下。”
連鶴寒道:“本王想讓你爲我所用。你想要什麼樣的條件?”
紅霓道:“王爺說笑了,奴家不過一青樓妓女,怎能得王爺您青眼呢。”
連鶴寒勾起一抹笑,不緊不慢地端起手中的茶碗抿了一口,道:“聽說,紅霓姑娘與泠三公子走得很近。”
紅霓眼皮一跳,道:“泠三公子對奴家甚是照顧,是同情奴家的身世罷了。”
“哦,既然如此,跟着本王有何不可,本王保證你下半輩子吃飽穿暖。”
紅霓內心呵呵一笑,道:“奴家在夜笙歌也可以。而跟着王爺說不定哪天就失了性命。”
連鶴寒放下茶碗,慢條斯理地道:“紅霓姑娘可知道羅微閣。”
紅霓面具下的臉一僵,瞳孔驟縮,羅微閣是她的父親,很久之前因他人陷害被皇上賜死。她來到雍都就是想替父伸冤。可......可連鶴寒是如何知道的,要知道紅霓在羅家族譜上已是一個死人了。
紅霓犀利的眼神掃向他。
連鶴寒道:“你不用管我怎麼知道的,你就說你答不答應。我可以幫你父親伸冤。”
紅霓閉了閉雙眼,道:“我還要考慮一下。”
連鶴寒聽了她的話,站起身道:“本王只等你三天。紅霓姑娘可要做好選擇。”
說完,他大步向外走去。
紅霓靜靜站在屋內,似乎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