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誤會他的意思,李志浩解釋:“我不是鬧平反,而是爲兒子的事找他們……我兒子李同生今年高中畢業,想求各位領導給兒子找一點事做。”
也就是安排工作。
不是自討沒趣,百萬知青大回城都沒有崗位。
不幹。
李志浩說:“我是有罪之人,可我兒子是清白之身,共產黨不搞株連九族政策,國共兩黨都在談判,求你高擡貴手行個方便,好人會有好報。”
餘興林一時答不上話。不是肚裡墨水比對方少,也不是文化水平沒有對方高,而是沒有對方臉皮厚,不會強詞奪理。
你弱他強,你退他進,李志浩說話的口氣粗了起來:“餘秘書是不是不肯幫忙?”
餘興林火了:“不肯幫忙又怎麼樣?這輩子只有人家欠我的,沒有我欠人家的。”
還是不忘陳年老賬。
“餘興林,”李志浩露出了狐狸尾巴,“你神氣什麼,我神氣的時候你還在大街上給我買菜……告訴你,不要狗眼看人低?”
誰惹了誰?
“你……”餘興林沒有想到一個落魄之人還敢猖狂。
“我怎麼啦?”對方繼續發難,進而炫耀,“我當一把手時你不是照樣給我寫講話稿。”
此言不假。造反派搶班奪權後老班子靠邊站,餘興林雖然不是老班子成員,卻因《人民日報》事件被髮配到食堂當事務長。當上一把手的李志浩不想在衆人面前留下一個大老粗形象,啓用餘興林;不是官復原職,而是兼職;不是讓他出點子,而是讓他當寫手。鬼點子李志浩不缺,缺的就是思想性、邏輯性、連貫性和文采。他對餘興林提出兩點要求,一要引經據典,二要有詩詞、楹聯點綴。不難,正對路。餘興林沒有其它特長,就愛寫詩填詞吟賦,業餘時間筆耕不輟,僅草稿紙就裝滿了兩大紙箱。問題還是出來,嚴肅的會議用詩詞點綴似乎有些不妥?於是自作主張改進。李志浩把講話稿扔在地上:“還說你是詩人,一點文采都沒有……重寫。”從來沒有以詩人自居,是別人尊稱。餘興林默默地撿起地上文稿,默默地離開。不會有第二次“自作多情”,李志浩越發“文采”飛揚。三人成虎,誇他的人多了便有些飄飄然。有人看不慣,恢復縣委書記職務後的吳家有當面批評他搞花架子、玩文字遊戲,嚴厲地指出:“什麼文采,會一點‘之乎者也’也叫文采?……是迂腐!”
他把責任推到秀才身上……
“你以爲你的歷史很光榮是不是?”餘興林問。
“怎麼啦,妒忌了是不是?……誰也抹殺不了我當過文山公社一把手這個事實。有意見也是白搭,不僅檔案有記載,而且黨史書上也有我的大名……怎麼樣?氣死你。”
談起昔日的輝煌,還真有點飄飄然的感覺。
“大名?我看是臭名,臭不可聞,遺臭萬年。”餘興林沒有相讓的意思,“我雖然是小秘書,但爲人光明磊落,做人清清白白,不像某種人……”
李志浩打斷他的話:“我總差?咱倆打賭,你信不信,在政治上我還有翻身之日,還要超過你。”
亡我之心不死。
“放肆,癡心妄想、白日做夢、恬不知恥……給我乖乖地滾回家種田去。”餘興林怒斥道。
不是氣話,是有政策依據。小平同志早有預見,並告誡全黨,對待“三種人”決不能心慈手軟,這些人早就揚言十年、二十年後見,是一股有野心的政治勢力,不可小看,如果不解決好,就會留下禍根,成爲定時炸彈。陳雲同志也說,必須堅決從領導班子中將“三種人”清除出去,因爲“三種人”在氣候適宜的時候還會跳出來興風作浪,再次危害國家,危害人民。中央爲此出臺了專門文件,在全國範圍內進行大規模的清除行動,李志浩是在劫難逃,被開除黨籍、工作籍,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滾回老家種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