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 我要你在春日節前一天,帶允瑤離開宮中,去梧桐府上。”
再次甦醒, 已是豔陽高照, 綪染一時的迷糊, 竟讓允瑤發現了傷口, 於是此刻, 趁着允瑤與芩兒出外打水,拿藥,綪染軟趴趴的躺在牀上, 裸着身體,隔着牀幔和羽說道。
“不可, 小姐, 羽要待在小姐身邊。”羽跪在牀邊, 堅決不允。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就算你不在,我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綪染沒好氣的說道。
“可是,很明顯春日節……”
“我有人保護,聖門的人,不會看着我死的。”打斷了羽的拒絕之詞, 綪染有點不耐煩的說道。
“聖門?小姐……這事兒少爺知道嘛?”羽臉一陰沉, 似染怒意。
綪染知她氣自己不識深淺, 明知聖門危險, 還要與之合作, 可她不能將那日自己被擒之事告知,也不能將自己與六叔談的條件明說, 這是她一個人的路,她不能再拖更多的人下水。
“他不知道,你不要告訴他。”綪染淡淡的說道。
“小姐!!”
“近日,你夫婿還來找過你嘛?”綪染不想再聽她說教,反正事已至此,再難更改。
“他不是我夫婿,他已被我休離,早不是我男人了……”似是不滿綪染的稱呼,羽急忙糾正道。
“呵……真是如此嘛?那爲何還能在你臉上傷那麼一道?”綪染拉開薄牀幔,一直羽的臉頰,戲謔道。
“那……那是意外……我不小心……”
“不小心?江湖第一大魔頭,還能不小心讓一個男人傷着臉?”綪染白了一眼,拆穿道。
“小姐!!”羽惱羞成怒,憋了個大紅臉。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你上次和我說,你私探阮府,卻遇見了你的夫……厄……前夫,你說,當時他是不是也在尋找什麼?”綪染在受傷的那一天,羽就跪地請罪,談起此事,雖然說的不情不願,可那畢竟還是羽曾經的男人,那個流產後,拋棄妻主,消失不見的男人。
“或許,是他的新情人也說不定。”略帶賭氣的說法,讓羽自己也吃了一驚,她怎能還對他生出妒意,她不是早就恨他入骨,早就今生今世不想見他了嘛,可……那日相見,竟仍有懷念。
“哈……羽,別逼得自己太緊,無論如何,不要讓自己失去理智,失去方向,記住……他有可能是我們的敵人,也有可能變成我們的同伴。”能出現在阮府,估計那個男人現在的身份也不簡單,何況再怎麼不濟,他也曾是魔頭的夫婿,一身的好功夫。
“若是他敢傷害小姐,我定斬下他的人頭!”羽捏緊了寶劍,雙眼赤紅。
“哎哎,他不是……還沒有對我們有所行動嘛,何況……聽你所述,他一開始並不知道你會去阮府,就更不可能瞭解,你在爲我做事了。”綪染現在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那人很可能與阮相有關,或者是在阮相里尋找什麼人和物。
“此事,屬下會查清楚的。”羽也明白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那個男人雖然看起來與她們無關,可眼下局勢緊張,不能因爲一時大意,而毀了全局。
“染?”
允瑤滾着輪椅進來,羽一見,忙是行禮退下了。
“我都說我沒事了……”因爲受傷而讓自己的男人生氣,綪染說起話來,都顯得有幾分心虛。
“流了那麼多血,還說沒事?”拉開牀幔,本是氣她隱瞞傷情,想擺三分臉色的允瑤,在看到那幾乎露骨的傷口時,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允兒,不礙事的,不疼,真的不疼。”綪染不怕他發脾氣,因爲允瑤本就性子如水,捨不得對她抱怨,但……她最怕的就是允瑤被自己傷了心,爲自己落了淚,畢竟,她傷他太多,也太深了……
“都這樣了,還說不疼,你是對自己狠的下心,可你可想過,你如今一傷,又何曾不是在允兒心中剜肉呢?”從不敢頂嘴,從不會反抗,但允瑤實在是心疼難耐,竟也一時忘了曾爲主奴,忍不住落淚控訴。
“抱歉,允兒,讓你傷心了……”伸手拉住允瑤的手,綪染內疚道,她就是因爲知道,自己的傷情會讓他痛苦難受,纔會多日不歸,隱瞞至今,只可惜……還是沒有瞞住。
“是刑天意砍傷你的?”沒有抽回手,允瑤先讓芩兒把他扶到牀邊坐下,接着又把水盆放在伸手可取的地方,便讓芩兒出去了。
“你猜出來啦?”自從聖門之事過後,綪染從不懷疑她男人的智慧。
“聽芩兒說,近日有不少朝臣跪在灼天宮門口,懇請陛下開恩,放了刑天意。”允瑤拿着浸了熱水的布小心翼翼的擦着,生怕弄疼了綪染。
“就憑這點?”綪染笑道。
“允兒,允兒只是覺得蹊蹺,陛下定不會無辜抓了那老太傅,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惹惱了染,纔會被囚,今日看你傷了……猜想也許是她所爲。”允瑤看着手中的布帕很快被血浸滿,布帕上那驚心的紅,格外的刺眼,甚至讓他不自覺渾身顫抖起來。
“允兒……沒事,我沒傷到筋骨,只是失了點血,太醫還特別給縫過,只是還沒到拆線的時候,就……就不小心給我扯開了。”感受到他的恐懼與無助,綪染故意將傷口的事情說的無足輕重,就像得了風寒一樣。
“染……染……染你疼不疼?”將布帕放進水盆裡,布帕上的血迅速就融了出來,原本清澈的一盆水,頃刻間染紅了,允瑤見狀,淚意更濃,哆嗦着手撫上綪染的肩頭。
“不疼,不疼,不及我的允兒心疼。”拉起允瑤的手,在脣邊一吻,看到他的淚,彷彿都落入了綪染的心中,滾燙滾燙的,比那肩頭的傷口還要痛。
“以後……以後莫要……”灑上宮中最好的傷藥,允瑤一邊包紮一邊哽咽的幾乎說不話來,他的綪染爲何要承受這些苦痛,這麼些年來,老天對她的折磨還不夠嗎?就是因爲她的能力,就是因爲她的家世,她已經幾乎什麼都沒有了,難不成……老天還要將她的命也收去嘛?不,他不要,他不允許,他寧願痛的是自己,死的是自己,他本就是這世上意外產生的魂魄,只要綪染幸福,他不介意消失,可他絕對無法承受失去綪染的悲痛,那是……那是光想着,就已經全身戰慄,幾乎無法呼吸的痛。
“允兒?允兒?怎麼了……我以後一定小心,還不成嘛……你別嚇我啊,允兒?”感覺到包紮的手鬆開了,綪染擡眼就瞧見抖如篩糠的允瑤,滿眼的恐懼,那雙原本充滿星子的亮麗雙眸,此時已是漆黑一片,泛着冰冷與抗拒。
“染!你不要離開允兒,允兒沒有你……沒有你就活不下去了……”被綪染起身攬入懷中,允瑤似被極大的痛楚壓抑着,只是不停的流淚,卻無法哭出聲音,只能一直啜泣低喃。
“好了,乖,不哭……染哪裡都不去,會和允兒一生一世,永遠永遠在一起。”
拍着懷中的男人,微微嘆氣,綪染把原來想和他說的話,憋回了心裡,看來……春日節那日的事兒,不能再和他商量,因爲即便說了,他也不會答應離開的,就只能過段時間,讓羽強制把允瑤帶走了。
傍晚時分,錦祥宮掌起了宮燈,宮殿外也不知是不是正巧路過的主僕見狀,便停了下來,遙望那一片明黃。
“殿下,你說,那女人是不是又來了?”春和鄙夷的看着那宮門,不屑道。
“別管那麼多,記得不要讓亂七八糟的人窺視這裡……”憐君望向那盞盞宮燈,眼前像蒙了一層霧,看不真切。
“殿下何必爲了那個來路不明的人費心?”春和撇嘴,就算他不照看,這殿內也不是好進的,似乎近期還被一羣身手不凡的人守着。
“只要他好好的,綪染就不會出錯。”憐君嘆了口氣,似能理解,似是懷念。
“春和知道了,只是……”春和扶上憐君,欲言又止。
憐君轉過頭,再不看錦祥宮,往前走去,“你有什麼話,就直說,不必忌諱。”
“春和只是有些擔心,這春日節將至,二皇女那邊……”春和跟在身側,將困擾多日的想法說了出來。
“該來的總會來。”憐君淡然的說道,似乎完全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那……那萬一……”春和把臉皺成了一個包子,極爲忐忑的說道。
“她?沒那個命!”憐君只是挑了挑眼皮,難得譏諷的說道。
“那……日後的女帝……”這個問題其實已經在春和的腦海裡徘徊了許久了,他是憐君挑選出來的心腹,憐君的秘密他也知曉,他甚至可以爲憐君肝腦塗地,但……即便憐君信任他,即便他知道很多別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可未來女帝的事情,憐君卻從未提起。
“你知道沒有好處,將來一日,你終能見到的……”憐君還是如以往一般,將不想說的話,一筆帶過,隨即轉換話題道:“近來阮相府有什麼事嗎?”
“差了人來,想見殿下,可都被奴才回絕了,說是殿下身體不適。”春和馬上應道。
“恩……記住,阮相那邊什麼都不要透露。”憐君沒有表情的吩咐道。
“是,春和知道了。”已經不再意外自己的主子對於生母的稱呼,如此疏離了,春和雖然不懂他們之前曾經發生什麼,可他清楚,現在唯一保護自己主子的方法,就將所有人都隔離開來,然後按照主子的安排,一步步往他所希望的方向走。
主僕二人散步到自家宮門口,卻發現幾個宮娥宮奴來來回回的亂跑,臉上滿是焦慮和緊張,憐君一個眼神,春和立即走了過去,隨便拉住了一個宮奴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啊!憐君殿下!奴才給憐君殿下,春和宮奴請安。”
那年紀不大的宮奴,一見憐君,趕忙跪下叩首,嚇得渾身哆嗦。
“起來吧,我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憐君慢慢走了過來,柔聲問道。
“回稟殿下,厄……厄……”因爲害怕而不停嚥着口水的小宮奴,支支吾吾,磕磕巴巴的往宮裡看,臉色發青,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春陽呢?”見跪着的宮奴神色有恙,憐君也不再多問,反而轉向春和問道。
“春陽應當在宮裡……”
話未說完,就看着春陽領着兩個宮娥正半扶半抱着一個身着藥娥服飾的女人,從宮裡出來,正好遇見憐君,春陽當時臉就白了。
“怎麼回事?”憐君看了眼那個藥娥,沒有一絲責備的語氣。
“回……回殿下話,今日咱宮裡有位宮娥不舒服,便找了太醫院的姐妹來看看,本是說看好了就走,哪裡知道這貪嘴的丫頭,居然偷了殿下房內的點心,若是真是偷吃了也就罷了,大不了罰她一頓,可……可偏偏……偏偏吃死了……”春陽越說到後面越小聲,也似乎很怕被其他人聽見。
“死了嘛?”憐君擰眉,剛剛似乎還看到這宮娥彈動手指。
“當時是死了……都沒氣了,可……誰知道,一會兒的功夫,又……又活過來了……”春陽知道憐君不悅了,趕緊偷偷踢了一腳身旁的宮娥,讓她們快點走,把人送回太醫院。
“等等,帶着這人,和本君進來。”說完,憐君看也沒看那宮娥一眼,就進了宮去,只當自己闖了禍的春陽等人,也只好耷拉着腦袋,跟在身後,等候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