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門口,雯雯跟大寶兩人並肩站在一起,擡頭仰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朋友,你還好嗎?”大寶終於明白雯雯要來看的老朋友,心裡頭有說不出來的難受,眼眶頓時變得紅紅的,自己竟然忘了澤文彪的存在。
雯雯也看着,但只說了三個字:“我來了。”眼眶也變得紅紅的,不是因爲風大的原因。
這情景,很有感觸,來看一個老友是多麼重要,畢竟那麼久都沒有認真看過他一次,所以,他從來就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只是在他心中很重要罷了。
“喂,別光顧着看吶,停車熄火要不要算錢?”出租車司機在後面扯直了嗓子喊着。
大寶頓時反應過來,剛纔感觸全部消失,立馬迎上去付錢,雯雯沒回頭,只是提醒大寶別忘了拿東西。
那東西,是一個高筒飯盒,雯雯出門的時候刻意帶上,在車上還保護得很好,就像自己小心肝一樣。那是雯雯專門給澤文彪製作的燉雞。
大寶轉身,已經不見雯雯蹤影,他趕緊的追上去,心裡頭還是在猶疑,畢竟他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就是因爲第二次,所以纔是惦記着上次發生的事情。
“兩人,加他一起,”雯雯小聲嘀咕着的時候,手已經從窗戶伸進去,“18號,澤文彪。”他一字一句粘着澤文彪的名字,很有感情的樣子。
大寶不知道她手伸進去幹嘛,但總覺那裡面有鬼。
窗戶裡面是個守門的,一臉猥、瑣相,摘下眼鏡盯了兩人好一會兒,特別是看雯雯的時候,從頭上打量到腳下。
同樣作爲男人的大寶,知道他心裡面想什麼,一個快步上去擋在他眼前:“好傢伙,看夠了沒?什麼時候可以見到他?”
“小子,說話小心點兒。”那人嚴厲着表情說話,臉皮厚到要死。
大寶以爲自己是世界上臉皮最厚的人,現在遇見他,才明白“一臉還比一臉厚”的道理,但既然他不給面子,大寶也直接還口回去:“我還想提醒你眼睛放端正呢。”
“嘿,你誠心找事兒是吧?”那人不帶客氣樣子,比劃着要動手動作。
大寶對於有些人那是一見鍾情,比如說長得漂亮,身材又好女的。但一見眼前這人,有些噁心反胃,甚至還有些想動手打人,袖子都挽好,但有雯雯在旁邊拉着,所以纔沒出事。
“警官,東西你都收好了,讓我們見他吧,見到時間到就走。”雯雯央求着他說話,很少見她這麼低聲下氣,把自己弄得很卑微。
但當雯雯說“東西”的時候,大寶好像突然間明白了什麼,難道她剛纔伸手進去,給了他錢?
“雯雯姐,這是正常程序,你給了他多少?”
大寶直率口無遮攔,立即就被雯雯攔了下來說:“閉嘴,再停不下來就給滾出去。”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還想不想見人?”雯雯看着大寶,只求他什麼都不要說,這裡不是自由市場,這裡不是一個自由言論的國度。
雯雯都這副眼神,他沒有什麼要說的,也沒什麼再敢說的,要是真的誤事,剛剛雯雯送進去的那些“銀子”,可就都白花了,況且還不知道多少。
大寶初步估計,不下於四位數。大門口還寫着六個字:公開 公平 公正
無所謂,反正他懷疑人生也不是第一天第二天。這個世界本來就很多不公平的事,好像在他的印象之中,似乎沒有錢辦不到的,就比如說眼前,就算他們是正常探監,有了手續,還是要把手“伸進去”。
,爲了不節外生枝,大寶不再多言,跟着雯雯一起進去等待。
等待那段時間其實很短,但雯雯神情變化得厲害,兩分鐘的時間裡變了兩三次,最後澤文彪帶着手銬出來那時候,所有的不安,都變得焦急,一個箭步衝上去。
但她很快就停下來,因爲她明白,那中間是一道玻璃,眼看着就是不能觸摸對方,只能通過電話聽彼此聲音。
大寶在後頭看着,即使沒有上前,也能感到她內心跌宕起伏,一種極度不平靜,是她眼淚花頓時落下來,大顆大顆打在冰冷地面上。
對面的澤文彪,滄桑,憔悴,像是一頭塵封半個世紀的怪獸一般,愛笑不笑的看着雯雯,還好是村頭襯托出他還是一個人類。
知道他心頭也有萬千種無奈,最不願意面對的人是雯雯。
“嗨,好久不見。要是沒記錯……他妹的,在裡面都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呃,這應該是寒假吧?怎麼不回家過年?孤孤單單一個人在外面,那得多難受。”
雯雯看着澤文彪早已泣不成聲,還是澤文彪強忍住眼淚,先開口給她說的話,即使他忍住自己眼淚不掉,但表情掩飾不住他對雯雯的思念,整張臉快要塌陷。
“你不是很能寫嗎?你不是很有文采嗎?他們不准你說話,你個笨蛋,就不知道寫信出來嗎?都沒人知道你還活着,嗚嗚嗚……”雯雯沒有搭理澤文彪說話,只顧着自己說話。
說實話,越是牽掛的人,分離之後見面,才越會說出那樣難聽的話,即便她心頭不是真的在責怪澤文彪。
“還寫什麼寫啊,這裡面都沒有自由的。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在這裡面過得可好着呢,他們見我年輕又長得帥,還那麼有文化,所以對我那不是一般的好,而且我在這裡面又有了兄弟,他們是我的獄友,我們商量着出去好好做人,然後一起創業,一起走上幸福的康莊大道。”
澤文彪自娛自樂,把所有苦難憂愁拋到腦後,臉上表現出來的,自然並且自信,特別是當他提到還有一羣獄友的時候,剛纔苦瓜的臉,一下子燦爛起來。
雯雯以前最不喜歡的,就是他說什麼兄弟情深,因爲他那些兄弟總在出事的時候跑個精光,沒事的時候一堆一堆出現,還好因爲有大寶跟楊威的出現,改變她些許觀念。
“你永遠這副德性,就不能好好改改嗎?你要是永遠出不來了,我也一輩子不嫁人。”雯雯很堅定的看着澤文彪,澤文彪卻覺得她有些可憐。
但澤文彪不會把話說穿,繼續打趣說:“進來時候早該給你說的,找到好人就嫁了吧,真要等我,那得等到猴年馬月。不過我發誓,這輩子若真能出去了,你朱雲雯,這輩子只能是我一個人的,誰都搶不走。”
“你說哪門子風涼話,不是說好的,等李星仔一好,你就要放出來,什麼叫這輩子都出不去?我等你就是。”雯雯哭聲減弱,見澤文彪一面不容易,她要慢慢適應。
當她適應的時候,時間都差不多就要到。
澤文彪刻意看一眼掛在牆頭鐘錶,心頭估摸時間差不多,即使跟雯雯有整天的話要說,但今天不說,因爲他看到後頭椅子上大寶安靜坐着,裝作沒朝這邊看,但知道他有話要說。
“哦,對了,我還記着李星仔那傢伙死沒死?要有時間,順便也去看看他狗日的要是沒死,到底好了多少?”澤文彪說着就開始轉移話題說:“哎,你今天是不是帶了寵物過來,也讓我看看唄。”
其實他說的“寵物”就是大寶,只有這樣才能不讓雯雯覺得他在趕人。
雯雯懂他什麼意思,抿嘴一笑說:“還是你家鄉藏獒,同一個村的。我去把他叫過來,你們說說。”轉身很捨不得的看着澤文彪,真怕這一眼就是最後一次。
大寶餘光看着她走過來,但沒有正眼看過去,故意裝作沒看見,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看。
她站到大寶身邊,用手背擦了眼角兩邊淚花纔是說:“這麼久不見,就沒什麼要說的?”然後一屁股坐在他旁邊沙發上,換他上去說話。
在沒見他之前,大寶本來還有好多話要說,但真要面對澤文彪的時候,到了嘴邊的言語,突然一下子被吞進肚子,然後好像沒了知覺。
“文哥哥,你放心,我們很快就把你救出來,到時候我們再創輝煌。”
大寶一把抓起電話,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的時候,莫名其妙的冒了一句話出來。
澤文彪一口罵了回去:“創你妹,這都錄音呢,別亂說話,小心把你也關進來。”
“那不正好,我們本來就是老鄉好友,進去了還能當獄友,豈不快哉。”大寶裝作很輕鬆的樣子扯淡,因爲叫他說點正事什麼的,還真說不出來。
“快閉嘴吧大爺,”澤文彪趕緊叫住他,“一段時間不見,你小子其他出息不長,油腔滑調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壞人倒好,好人都關在裡面呢?出不來。”
兩人談話輕鬆詼諧,沒有雯雯那麼深情,但都被大寶說完,澤文彪想要說的,硬是說不出去,澤文彪最後險些甩了電話,媽的,那麼多廢話。
“嘿嘿……”大寶不說話了,一臉賤笑看着他。
澤文彪見他終於閉上嘴,還是一臉不滿意看着他,最後纔是重新拿起電話說話。
大寶回頭看一眼雯雯,知道她也在朝這邊看,儘管沒有那麼明顯,但自己心思還是在澤文彪這邊,好好聽他說話,氣氛總算沒那麼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