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密的森林,堅硬的突石,飛馳的雕翼。
一切的一切,都表現了此處的不同,只有那茫茫的西北草原,遼闊的漫天星斗,辣烈的奇獸飛鳥,才配的上這些。
茫茫的、遮蔽一切的草原中,一道身影漸漸在星斗之下凝聚起來,那人走的很慢,但很穩定,但深沉的草原中顯得很特殊,在這個弱肉強食、疾來快往的草原中,顯得那麼特出,那麼奇怪。
但那人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並沒有在意這些,他慢慢地走着,深邃的目光悠悠飄向遠方,目光中很沉穩,很平靜,很安然,呼嘯的微風,不知名的羣蟲在草原的深處鳴叫着,嘈雜的聲音中含着濃濃不斷的生命力,在有的人耳中,那是一種美妙的音樂。
當然,這人並沒有心情。
那人的身後,是一條由鮮血鋪蓋的足跡,萬千草原異獸,都喪命在了此人的手中,緩行至此,他的體力,也已經耗費的差不多了,旅客的目光看向遠方,漸漸凝聚了起來,華麗的彩光在雙瞳中氤氳流轉,一抹淡淡的笑意,在他嘴角勾起。
他的前方並沒有什麼東西,只有一大塊石碑而已,但在幽暗的夜光,那石碑上卻顯露出一絲不平常。
石碑很大,有五丈多高,自頂至底,塗抹着七個大字——星鳳莊,擅入者死!
星鳳莊,擅入者死!
何等豪情,何等霸道,江湖之大,又有多少人能有資格這麼說呢?
旅客疲憊的目光看向地面,石碑的兩側,都划着一條紅線,紅的燙目,紅的耀眼,以至於有人會產生錯覺,那紅線是不是用鮮血構造成的?
緩緩地伸出腳尖,踏在了紅線上。
剎那間,萬千光華在濃密的草原中激射而出!
旅客笑了,一抹光芒在他袖間彈了出來,那道光芒很平靜,像茫茫星斗中鶴立雞羣的明月,散發出溫和的笑容,散發出善良的氣息,沒有一絲霸氣,沒有一點勉強,茫茫世間,只有這一點纔是善良的,纔是溫和的,纔是這世間唯一的孤者。
那萬千光華中,夾雜着數點驚呼:“玉龍劍?”
月光流離,在萬千光華的尖端點了一下,輕輕地一點,無數的光芒一現而逝,又躲藏在了草原之中,揣揣不安地注視着這名孤傲的來客。
玉龍執手,劍神崇樓!
崇樓傲然一笑:“這就是星鳳莊的待客之道麼?”
“星鳳莊不待執刃之客,尊駕請回吧。”一聲嘶啞的聲音自遠處飄來。崇樓森然一笑,淡然道:“閣下不是林炎吧,這塊石頭是他立的麼?”
那人沉寂許久,方纔說道:“此石確實是林莊主所立,閣下也是中原有名的人物,何必來此搗亂,星鳳莊雖然居於草原,但也不怕閣下,莊主立石之時曾言,執刃者莫進,即便是當年的寒影閣主,也必須遵循此理。”
崇樓凜凜的目光掃向那石碑,微笑道:“是麼,那如果石碑不在了呢?”那人才聽到此話,便覺不妙,正欲搶出,一道光芒在星斗中怒射而出!
銀光閃爍,化作千萬條流電的狂龍,片片鱗甲,都化作了千萬怒雷,雷聲咆哮嘶吼,夾雜着厲風雷雨,向那石碑掃去,光芒毫無阻滯,在石碑之上一掠而過。
過了許久,那石碑發出一點鳴叫,隨即,一道裂痕自石碑的頂端緩緩伸展,慢慢延伸下來,最終垂到了底端,巨大的轟鳴聲中,五丈高的石碑轟然倒地,掀起了濃厚的煙塵。
一時間,草原寂靜無比,大概沒有人能想到,這石碑竟會被人斬斷。
一聲冷哼,將衆人的思維拉扯了回來,看向那哼聲之處,紫袍如電,一抹光芒在那人五指間氤氳流動,不是崇樓還是何人?
只聽他哈哈狂笑道:“我還不是斬了石碑,也沒見如何啊,哈哈!”他笑的很大聲,頭仰的高高的,爲了防止眼角的淚水滲出,在這一路上,他屠盡八方,劍滅萬獸,並非他有瘋狂的殺虐之心,都只是爲了掩藏自己心中的苦楚。
離開了京師幾天,他還沒什麼,但當時間擴大到了幾月時,他陡然發覺,自己的心中竟然空落落的,竟然一直是苦澀的,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過來,那麼怯生生的聲音,那個隱藏在自己身邊的奸細,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走入了自己孤傲的心房。
狂笑聲中,三道身影自遠處彈來,在半空點了三下,齊齊站立在了地面上,像沉着的石頭,紮在了地上。
崇樓的目光微微變了。
三人自遠處飛來,站立在地,一切彷彿都是偶然,但他們三個人所站位置,剛好是以崇樓爲圓心所展開的一個扇形,兩個人正站立在扇角,另外一個人則正好站在圓弧的中心,而這個扇形的半徑,正好是三米,崇樓臂長一尺八,劍長兩米,脫出三米,他一劍之威必將衰落,而若他們進攻,顧前難顧側,顧左難顧右,顧右難顧左。
這麼剎那的思量,已足以威嚇中原了,崇樓一路疾衝,體內所剩內力已然不多,不知能否闖過。
那一瞬間,他腦中掠過水星行臨行前的那句話:“在到達星鳳莊之前,你必須獨自闖過血森林和解刃石,如果不能,就將你的命留在那裡吧。”
一股濃厚的熱氣,自他胸口延伸出,他很想發出怒吼,但他明白,絕對不能,這份力量不多,必須堅持過到星鳳莊內。
那中心之人沉吟地看着他,慢慢說道:“你……”話音未落,一道寒光撲面而來。
三人沒想到崇樓竟然此時攻來,一個恍惚,那寒光已撲到那人面頰,兩聲嘶吼,站在扇角的二人齊齊大袖翻卷,向他身側轟來。
萬千光華,自崇樓指間迸出,金蛇舞動着妖嬈的身軀,三人心頭一驚,齊齊逼出內力,一時之際,三人已是生死之擊。
金蛇齊齊怒嘯,但尾端一撤,竟在瞬間被拉向半空,三人的攻擊剎那落空。
三人俱是一愣,回頭看去,只見崇樓劍光飛射,已縱出數丈之遠。三人一個大意,上了惡當,俱是發出怒吼,向他追殺過去。
崇樓一路狂衝,陡然眼前一闊,一座莊園顯露在眼前,數十人站立在莊園門口,虎視眈眈地盯着他,手中兵刃齊齊一顫,向他衝來。
崇樓一聲冷笑,手中厲芒陡吐,正擊在足前三寸,藉着一擊之力,整個身形拔地而起,一聲猛烈的呼嘯自他脣間刺出,閃爍的光芒掠出銀鱗風龍,股股狂風分作片片尖銳的鱗甲刺片,向莊園上方掃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牌匾轟然倒地。
崇樓邪邪一笑,身形化作白色的怒龍,向莊內席捲而去!
他一路橫衝,時不時撞出數人,隨着崇樓的深入,他的心中越發驚駭,這位偏西北的莊園中,任何一個人,如果跑到中原都足以掀起一場風暴。
然而這也更加刺激了他那孤傲的心,待得他衝到大堂,全身已掛滿了百餘傷口,但他胸口那股灼熱的力量始終沒消失,見到這高大的堂口,不由產生了一股錯覺,這高大的堂口,正已極爲輕蔑的目光注視着自己,一聲嘶吼,身影一晃即逝,竟已站到那大堂屋頂,怒吼道:“林炎,滾出來!”
雄厚的內力轟然卷出,莊口一晃,三道身影急速飛來,見他作爲,心頭憤怒何等之深,齊齊爆怒道:“滾下來!”廣袖突長,帶動着三人全身的內力,向屋頂翻卷轟去,挾帶着狂涌的陣陣怒潮,向崇樓捲去。崇樓雙瞳的紫色光芒化作凌厲的電光,“玉龍劍”幽暗的光芒翻然爆亮,狠狠向下砸了過去。
他整個人已經壓在了玉龍劍之上,他這一擊不但是自己畢生功力,還有自己從屋頂飛下的氣勢,比之剛纔更加猛烈!
屋下三人六目齊齊張大,精芒外吐,六隻長袖去勢更加猛烈。
陡然間,一抹綠光擠了進來。
那三人齊齊失聲道:“小心,莊主!”趕忙收懾心神,將功力收回,心神猛一激盪,“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但三人傾世一擊何等了得,仍然向那綠光攻去。
崇樓聞言不由心頭一驚,他向那綠光看去,但光芒盛亮,根本就看不清那人,他本想收回內力,但陡見那三人吐血,心頭倏地一驚,要知此處自己是毀的差不多的,若一收內力,恐怕自己只有任人宰割了。
念及至此,他索性放開心神,向那綠光攻去。
那綠光扭曲了幾下,一瞬間,萬千光芒自綠芒中彈射出來,崇樓心頭一震,一口鮮血自喉間噴出,他心頭一定,不甘瞬間涌起,將那鮮血壓了下去。
一聲轟鳴,一個紫色的身影飛來出來,幾個踉蹌,崇樓以劍支地,面色漲紅,惡狠狠地看着對面。
先前那三人齊齊跳出,守護在漸漸慘淡下來的煙塵四周。
煙塵漸漸散開,一道身影顯露了出來,他身影並不高大,但帶着濃厚的霸氣,彷彿天下都只是他的玩物,他的雙眉已有了灰白,老邁中自帶英氣,一件金色絲綢長袍正披在他身上,他右手五指間流轉着一道綠光,那綠光流轉不絕,一點精芒在那綠光中端晃動。
水星行看着他,淡淡道:“林兄。”
林炎衝他一笑,目光凝聚在玉龍劍上,微笑道:“玉龍劍,你是劍神崇樓?”崇樓看着他,微微頷首。林炎嘴角流露出許些淺淺的笑意,淡然道:“可惜林某人不用劍,不然的話,倒可以與你一較高下。”話語雖然說可惜,但語氣平淡,顯是不覺得可惜,似不屑,似輕蔑。
一團火!
崇樓只覺得一團火在胸中不斷地燃燒,瞬間將他四肢經脈燃燒殆盡,全身的火焰從穴道之中噴吐而出,將他的全身包裹,彷彿就要脫體而出了,將他燃燒成了灰,燃燒成了空虛。
他彷彿已經置身於火場,絕對的窒息將他鎮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