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人，你還站着嗎？咱大明財政是個甚情況，本官一個戶部尚書說了皇上不信，難道身爲內閣首輔的您，也不願意和皇上說說實情嘛？”
趙南星看向了一直沒說話的內閣首輔黃立極。
他很生氣！
國家財政舉步維艱，大病痊癒的皇帝現在總算是管了朝政，不搞木匠活了，結果剛把閹黨清除就不安寧，竟要搞一個什麼勞什子的皇家科學院！
剛開始，他和一衆東林黨人覺得沒什麼，畢竟皇帝剪除了閹黨，在他們看來，建立學院總比享樂要好，也算得上是利國利民的一件大好事。
可是。
誰知。
前兩日，禮部把構建皇家科學院的預算報到戶部，作爲戶部尚書的趙南星看完，差點氣得吐血。
當前，大明每年的財政收入是一千多萬兩白銀，各種開支一用，倒差着不少銀子！
前不久，不少京官欠了好幾個月的餉銀才發下到位，那也是朱由校爲拉攏人心穩定京畿，愣從皇傢俬帑中撥了十多萬兩。
好嘛。
結果禮部送到戶部皇家科學院的預算竟高達兩百萬兩！
這讓趙南星這個戶部尚書哪去去弄兩百萬兩？
於是。
他就讓人把皇家科學院的詳細計劃弄了過來，這一看，真氣吐血了！
按照皇家科學院的計劃，總共設立十三個院，包括物理學院，工程學院，醫學院，武器學院……
將從全國乃至全世界招收教授學員，尤其是國外部分，列出了一份長長的名單，涉及意大利不列顛等多國，一些名字更是聽都沒有聽過。
比如伽利略，費馬，開普勒等，都在皇帝的網羅名單之列。
光這一項，就單列出超十萬兩預算！
這項計劃包括組織船隊，招募船員，統籌錦衣衛精銳以及精通外文人員，甚至額外標出了“非意願帶回”的字樣，擺明了，這是禮部要錦衣衛去國外綁人的節奏啊！
駭人聽聞！
除此之外，其他各種花銷更是五花八門……
在趙南星等人看來，完全沒必要，簡直勞民傷財，完全是皇帝爲了滿足獵奇心理而花費民脂民膏！
所以。
阻止！
必須阻止！
趙南星很清楚，自己這一幫人早已被打上了東林黨的標籤。
前段時間， 一幫老臣紛紛上奏皇帝，請復一些原先被閹人打壓的東林黨人的官位，結果據說，奏章在御書房堆成小山，朱由校也沒任何的回覆的想法。
因此。
黃立極作爲內閣首輔，雖然平時做人做事佛繫了一些，但身爲老臣，在朝中文武百官中也是頗有威望的。
如果他站出來，其他大臣跟進，就算當今皇帝有心推這件事，也推不動。
畢竟。
朱由校殺了那麼多的閹黨，朝中不少人都心向東林黨，皇帝再霸道，也不能忽略這股力量啊。
“黃大人！”
趙南星再次提高了音調。
另一邊。
黃立極正微眯着眼，雙手自然垂着，時不時低頭打着瞌睡，聽到一喊，身子就是一激靈：“啊……怎麼……怎麼了？”
“……”
其他文武大臣頓時無奈。
這內閣首輔做得也真是夠不管事的，此時趙南星等人明顯和朱由校槓上了，可對於這黃立極來講，似乎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龍椅上。
朱由校撐着下巴，哭笑得不得，沉默的看着臺下的垂垂老矣的內閣首輔。
黃立極身邊，一個年輕官員忙上前在他耳邊簡單說了一下。
他聽完，雙眼一睜，多了神采，立刻點頭。
“皇上，皇家科學院之事乃是天大的難事啊！”
黃立極站出隊伍，佈滿皺紋的老臉神情嚴肅，拱拱手。
“嗯？”
朱由校眼睛微眯，面容閃過不悅。
趙南星一臉期待，得意的一笑，和其他大臣互相點點頭，交換了一個眼神。
老傢伙，總算是有點作爲了。
然而。
黃立極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趙南星等人大跌眼鏡：“皇上，皇家科學院一事乃是陛下您心目中的大事！前幾天，就聽說皇上在聯繫禮部和工部的人討論這事，老臣覺得，既是皇上看中，想必這件事於國於民都是有利的！絕對不是什麼兒戲！”
這老頭站自己的這一邊的？
“沒錯沒錯！”
朱由校滿意的點點頭！
老頭還算有點眼力勁，看得出自己不是以前的那個玩世不恭的皇帝了。
趙南星等人卻臉色一變，嘴角直抽搐。
尤其是趙南星。
他狠狠瞪了一眼黃立極，咬着牙：“黃閣老，您這說的……”
“咳咳！”
黃立極卻一擡手，重重咳嗽了一聲，帶着點微笑。
“趙大人，你是臣子，皇上是天子，天子有所動，我們做臣子的，不應只是想着怎樣阻止，而應想着怎樣爲陛下去實現他的宏願！”
“想必，你也看過禮部之前所擬定的皇家科學院等各個學院的細章，其中涉及各個領域，有些字詞……吾等雖不是很清楚，但一看就是極爲的高大上，絕對是有用的！”
“趙大人，你身爲戶部尚書，不過是帝皇臣子，又怎能在皇上還沒有做這件事前就全盤否定呢？這……實在不是一個做臣子應該所做的事！”
他一番話說下來，邏輯嚴密，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讓不少大臣紛紛點頭。
是啊。
不管皇帝以前有沒有做過荒唐事，至少這段時間，皇帝所做的事倒還是大快人心深孚衆望的！
皇家科學院的事，看上去聽上去都有些不可思議，但似乎也沒有趙南星說的那般不堪吧？
趙南星氣得渾身直抖。
可面對黃立極這番滴水不漏的說話，又偏偏找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
說到底。
這天下……
那可是當今天子朱由校的天下！
天下！
姓朱！
作爲臣子，又怎能議論紛紛呢？
“好好好！”朱由校滿意的拍了拍手，心想着朝中到底還是有些聰明人，別看着黃立極看上去像個老糊塗似的，實際上似乎也挺明事的很吶。“老黃啊！雖然你年紀大，不過接受新事物倒是挺不錯的……沒錯，朕之所以要辦皇家科學院，是爲了國計民生，更是爲了大明乃至整個華夏一族的未來！你能想到這些，朕很感動啊！”
說着。
朱由校都在想，是不是也要給黃立極一點獎賞。
只是。
黃立極卻笑了笑，朝朱由校一彎腰拱手問道：“皇上，你想建立一個皇家科學院是很好的事，老臣完全贊同！內閣大部分臣子也不敢有所異議！但是……有一些細節，不知道您有沒有考慮到呢？”
“啥？”
朱由校笑容一滯。
“錢！”
黃立極依舊一臉和煦。
“……”
朱由校嘴角微微一抽。
黃立極客客氣氣道：“皇上，要想建立一個如此係統而龐雜的皇家科學院，按照您和禮部工部所擬定的相關方案，至少需要建立二十處莊園！”
“而這二十處莊園面積極爲廣闊，建築不少，尤其是所謂的武器學院！據細則來看，光是用作武器試煉的場地就佔地極廣，而且您還親自在上面批覆，試煉之地要兼備城鎮山地平原荒原等多種地形，甚至還要開挖大湖！要想做到這一點，單一個武器學院，就需要二十多萬兩白銀……這還不包括後續所請的教授以及學員的吃穿用度，也在朝廷的免費提供中！”
“因此！”
“單單武器學院一項的用度，算下來，就至少得超過三十萬兩！”
“除此以外，還有一些臣不是很明白的物理學院，化學學院，光是從各地要收集相關的器具以及構建基本的營地加起來也要超過十萬輛！皇家科學院總院以及十三所分屬學院的總額介紹，光是初步的耗費，就在……兩百萬兩以上！”
“皇上，這兩百萬兩，只是打底呀！每年場地維護，教授學員的薪水平日吃穿住行，每年維護下來，不少於一百萬兩！”
“您，或者說，咱朝廷有錢嗎？
黃立極搖着頭，掰着手指一根一根的算着。
最後。
他的目光與皇帝直視。
朱由校愣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同樣。
滿朝文武聽完黃立極的計算，紛紛倒吸着涼氣。
之前。
他們還以爲趙南星所說的兩百萬兩就能建成皇家科學院，沒有想到，這竟然只是一個打底數字。
這些數字還只是初步預算，朝中當官如此久的大家都是老狐狸了，這中間必然還有些損耗，而這損耗可大可小，按照大明以前構建相關組織機構的經驗來看，這銀子至少也得要有三百萬兩以上！
不少文物官員，尤其是一些原本保持中立並且深諳朝廷財政狀況的戶部官員，不禁擦了擦頭上的汗。
戶部……
就算全員討飯，也整不出這三百萬兩的打底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