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在此淚訴,朝廷真沒錢,經不起霍霍了!現在每年朝廷都有百萬兩以上的虧空,用不了多久,每年財政收入連前些年的虧空都填不了了!”
“去年,江南改稻爲桑,就是爲了多產繅絲,製成綢緞,售與外邦,原本想着今年怎麼着也可以淨賺五百多萬兩,填了前些年的虧空。因此,去年朝廷撥款授意江浙衙門先期從農民手中高價購買田地,誰知今年南方水災,所種桑樹大面積衰亡,桑蠶不增反減,到了今年十月末又要交貨,那時,交不了貨……又得給外方賠償一大筆銀子!”
“這樣一來一回,虧空更不少!因此今年實在是籌不出多餘的銀子來做皇上您想做的那些事了!”
“臣執掌戶部無能,還請皇上降罪!”
趙南星說完,朝其他人使了個眼色,踉踉蹌蹌準備跪下。
“臣等無能,請皇上怪罪!”
嘩啦一聲!
滿朝文武大半都跪了下來。
朱由校手指微動,臉色很是難看。
他算明白了。
自己的這些臣子根本就沒打算給錢。
他不禁咬了咬牙,很是氣惱。
天下都是自己的,可想籌點銀子,這些人卻像是從身上割肉一般難!
當然。
趙南星所說倒也沒錯。
明末。
財政收入本來就低,各式各樣的花銷更是不小。
但朱由校很清楚,雖然朝廷沒有錢,但地方上那些人可都是有錢的很啊!
看來。
自己得想辦法搞錢了!
朝堂上。
趙南星和黃立極兩人互相看了看,頗有默契的同時點點頭。
這樣一搞,想必皇上就算再有心去做那些事,也知道不可能搞得成了,畢竟,這世間想成事,沒錢是不可能的。
哪怕你是皇帝……
“被裝了,全給朕起來!”朱由校似笑非笑的看着跪着的這些人淡淡道。“說了那麼久,不就是錢嘛!行,你們搞不來錢,那朕就自己搞總行了吧?”
“什麼?”
“皇上籌錢?”
“您從哪裡籌錢呀?”
……
滿朝文武纔剛站起,卻突然聽到皇帝說自己弄錢的事,不禁一個個面面相覷,大爲不解。
大家很清楚。
坐在龍椅上的這位主兒,原先無能昏聵之極,完全受魏忠賢蠱惑,該怎麼花錢就怎麼花錢,從來就沒有爲錢的事思考過。
現在。
皇帝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把魏忠賢殺了,除了閹黨,但這花錢的性子卻沒有變,還比以前更能花了。
但大家怎麼也沒看出眼前的這個皇帝能是搞錢的人。
“錢的事,你們就不用操心了。”朱由校淡然道。“朕自有辦法。既然你們之前所糾結的都是錢,那麼等真正去做皇家科學院之類的事時,你們就別再一個二個蹦出來,說朕違背什麼祖宗規矩了!”
“皇上……”
趙南星還想說話。
“你丫給我閉嘴!就你戶部能想,改稻爲桑的臭辦法都能想得出!”
朱由校起身,喝聲一指!
“呃……”
趙南星嘴角微抽,不再說話。
此時黃立極倒是頗爲知趣的閉着嘴,微閉眼,一言不發。
朱由校繞過了龍書案,從臺階上一步一步走下,雙手揹負,看了看兩邊臣子。
文武百官不敢與之直視,立刻低頭向後一退。
朱由校指了指他們道:“朕清楚得很!你們這些人苦讀詩書,走上這朝堂不容易,所以一個個就想着怎麼安寧怎麼來,不想生事。”
“那行……”
“你們不想生事,可以,但也給朕記住,別生朕的事!朕要做的,是爲這華夏立千古之基業,立未來之光明,今天你們不理解朕,可以,朕先理解一下你們!”
“別怪朕沒有跟你們打招呼,一旦等朕籌夠了錢,做事之時,你們誰要是不識相的再站出來逼逼賴賴,可就別怪朕對你們不客氣了!”
“退朝!”
朱由校袖子一揮直接大步向外走去。
王承恩等太監立刻跟上。
皇帝走了。
朝臣們卻懵逼了。
原本以爲皇帝會想盡辦法的讓他們籌錢,甚至在場文武官員心底都做好了多少要出點血的準備。
畢竟。
朝廷沒錢了,到時還得讓他們這些文武官員出來捐。
當初。
本朝皇帝的父親,只當了一個月的皇帝朱常洛登基時,朝政極爲糜爛,財政上更是入不敷出。
當時朱常洛要給自己建陵墓,沒錢,做法很簡單,讓滿朝文武根據官位品級大小直接捐款,捐款不夠的,甚至還降級撤職,一時引爲鬧劇。
但這樣的方法也很有效,幾天功夫,就籌集了幾十萬兩,因此,滿朝文武認爲朱由校也會這麼做。
但誰也沒料到,皇帝的做法竟是選擇自己籌錢。
一些心中沒有多想的官員退出了朝堂。
趙南星黃立極等人則留了下來。
趙南星朝着準備離開的黃立極走了過來,拱了拱手,輕輕一笑:“黃閣老,留步……今天,您是讓我真正見識了什麼叫做內閣首輔的手段!原本我還以爲要和皇上好好鬥一翻,讓他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沒想到,黃閣老你一番話說下來,竟是讓皇上啞口無言,實在佩!。”
“趙大人此話差矣!”
黃立極極爲嚴肅。
“怎麼?”
趙南星等人微微一愣。
黃立極掃了一眼趙南星等人道:“我知道你們東林黨人向來以清高和匡扶天下爲己任,但有件事別忘了,你們始終是皇上的臣子,就算皇上再不對,你們也不該以教訓的口吻指使皇上做事。”
“……”
趙南星等人無語,一個個心中腹誹。
這老狐狸……
說起話來還真是讓人不舒服呀。
什麼叫做教訓的口吻?
遇到像皇帝提出來如此不切實際的想法,作爲臣下的當然應勸誡。
再說了。
你黃閣老的語氣雖然看上去是爲皇上着想,實際上不也是跟皇帝逆着來嘛?
反倒是方式更加狡詐,如果不是皇上大度,只怕當場就發火了。
雖然趙南星等人心裡這樣想着,臉上卻是依然帶着笑。
黃立極到底是內閣首輔,執掌內閣,位居於六部尚書之上,這面子……
多多少少還是要給的。
“嗯嗯,黃閣老所言極是。”
趙南星輕笑一聲。
“不過。”趙南星舔舔嘴脣,面露猶疑,輕輕咳嗽一聲,壓低聲音道。“黃閣老,自從皇上病癒,我見皇上的面不過才三次,爲什麼覺得皇上前後變化如此之大呢?黃閣老可知,皇上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因此才心性大變了?”
“皇上所欲何事,又豈是吾等臣子應該猜測的?”
黃立極白了他一眼。
“也是,南星僭越了。”
趙南星一笑。
“不過,趙尚書,本官倒是有一事想問。”黃立極盯着對方道。“我雖是內閣首輔,也會看你們戶部財報,但具體如何,也不是很清楚。可看剛纔皇上胸有成竹,是不是……你們戶部私下還有不少截留銀?”
截留銀。
放在現代,也就是俗稱的小金庫。
堂堂大明,子明億兆,地廣物博,財富何其之多。
雖說每一年戶部都會列舉詳細的收支報表,但也不可能是將任何收支都記錄在案,因此,還有一部分銀子會以戶部截留銀的形式存在,以作備用。
而這個數字,只有戶部尚書以及皇帝才能知道。
“沒有。”
趙南星果斷搖搖頭。
“那皇上……哪來的自信啊?”
黃立極打量一番對方,心有疑惑。
“難道不是黃大人你給皇上出了主意嗎?”
趙南星小聲嘀咕道。
黃立極翻了個白眼,瞪了他一眼說道:“趙大人,瞧你說的……就我剛纔所說的那些,你覺得本官會提前和皇上有所商量嗎?如果真有所商量,還會有今天早上這朝政上的一番交鋒嗎?”
“那這……”
趙南星很不解。
黃立極低頭思考,隨後搖頭一笑,捋着斑白的鬍鬚,老成道:“哈哈,看來我們還真是被皇上唬到了!之前皇上當着文武百官生生殺了魏忠賢,讓咱們還真以爲皇上有所憑仗,但這些日子看來,當時皇上所做,也不過是一時之憤!”
“皇上提出的皇家科學院以及改革軍制之士所所涉及的錢糧人員牽連甚廣,絕不是幾百萬兩銀子就可以解決的。因此,皇上又從哪裡憑空變出來這麼多錢呢?”
“那黃閣老,你的意思是?”
趙南星皺眉問道。
“趙大人,你們放心好了!你們所擔心的事是不會發生了……在本官看來,皇帝年紀輕輕殺了魏忠賢,深受百官吹捧,難免自信!而今天對咱們這樣一打擊,當着文武百官,聖上在朝上爲了面子,難免說出那些話來,咱們別當做一回事就好了。他所說的那些事,自然也會不了了之的……”
“好吧……”
“再說了。只要不從戶部出銀子,就皇上那幾十萬兩內帑,他能按照計劃建立起所謂的皇家科學院和軍制嗎?就算建起來,也是遊戲般的架子而已,傷不了朝廷根本!”
黃立極眯起眼睛盯着趙南星,自信道。
“斷然不可能!”
趙南星點頭道。
“所以呀……”黃立極摸着鬍鬚,仰頭輕輕一笑。“好了,今早的事暫時到這!至於皇上心思多動,你也不用擔心!皇上身體恢復,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說着。
他準備離開。
這時。
兵部尚書張鶴鳴卻及時的湊了過來,一臉賤賤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