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楊柳泉鎮傳來一個更壞的消息,蝗蟲大軍幾百裡的昏天黑地遮住了附近好幾個縣區,良田、果園、河流和樹林被遮蓋了,別說一些小動物們,就是蘆葦蕩裡的狼狐都被嚇得慌忙躲了起來。於是蝗蟲們更肆無忌憚,用鋒利的如鐮刀的口器,瘋狂地地啃食着莊稼、菜園和草地。他們啃啊、咬啊、嚼啊、咽啊,還美滋滋地發出巨大的呼呼的聲響。
眼看百姓和特訓班勞動的果實就要被蝗蟲們破壞殆盡,月正元從三聖山開會歸來下馬匆匆來到三聖廟,見泉夢楊下令:
“馬上集合所有同學開會。”
老楊樹下,特訓班的同學們在認真地聽取月正元頗感興趣的報告。
“蝗羣所到之處,蔽天蔽日,人馬難以行走;所落溝塹盡平,食田禾皆一空。這是一場令人多麼恐懼的災難啊!”
楊柳泉鎮雖是山嶺地,前段時間大片樹林被砍伐,冬小麥播種太晚,要是蝗蟲來了,就全完了。同學們議論開了,敢情這裡蝗蟲來了,難怪都傻眼了。
“同學們,我們這兒何止面臨蝗蟲的災害,人災大於天災啊!因爲皇軍姓皇,皇蝗音同,以前好多百姓把鬼子比作蝗蟲。所以鬼子們禁止捕殺,還對糧食進行了封鎖,百姓和特訓班不準離開大浴河半步,不準購買糧油。”
真是鬼子猛於蝗啊!不能捕殺,又不準買糧,這不是往死路上逼嗎?缺德的小鬼子!泉夢楊望着同學們,渴望從大家的眼睛裡尋求答案。
“**就不管嗎?我們找他們去!”又有同學喊。
喊聲如鼎沸騰,月正元慷慨激昂講到:“但現在不是時候,鬼子企圖用飢餓圍困,餓死困死我們!月正元將手裡的一份報紙往桌子上一拍說,這是僞政權出版的《大同報》,他們要求有權力和經濟勢力的家庭必須訂閱,而泉專員借泉金楊的勢力,非要我們特訓班人手一份。不然,別想吃飯!”
“也太欺負人了!反了!”一個學生喊道。
“這訂報的事我們的楊主任去協商。我們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即將飛來的蝗蟲。楊樹灣麥田不保,會波及整個楊柳泉鎮。全鎮不保,我們整個大浴河的野戰軍、新四軍就會沒糧食吃。人是鐵飯是鋼,沒糧吃怎麼打仗啊!”
“爹,這個?”月明樓拿着一個玻璃小瓶蹣跚着腳步進來喊。
唰——幾十雙眼睛齊齊望着不滿兩歲的男孩。
“外面到處是鬼子,以後別亂跑,知道嗎?”月正元疾步走到他的跟前說,明樓點了點頭。
月正元拿着小瓶觀看,小瓶裡裝着七八隻灰黃色的像螞蚱的蝗蟲,對月明樓說,“往後傳傳給同學們看看。”
“雌蝗蟲秋天時將卵產在土裡,蟲卵在良好保護下越冬,次年春天孵化。剛出生的若蟲只會跳,要蛻皮5次才長齊翅膀,成爲會飛的成蟲。”月正元繼續講話,然而同學們已不再對他的講話感興趣了,有的乾脆離開了座位去觀看瓶子裡的蝗蟲。
“明樓,你從哪裡搞到的?帶我們去看看!”月正元想:既然同學們喜歡,就藉機帶大家出去走走。
月明樓在前面跑,大家跟在他的後面,不足十分鐘的光景來到了特訓班的麥田。
一會兒,大家各自捕捉了幾隻跑到月正元的跟前。月明樓跑到最前面問:“爹,我們這地方也有蝗蟲,不像你講的從外地飛來。”
月明樓的話一下子提醒了大家,月正元摸着兒子圓圓的腦袋說:“‘旱極而蝗’,蝗災和旱災相伴相生。這幾年大浴河流域旱情嚴重,河面逐漸縮小,低窪地越來越裸露,蝗蟲的繁殖、生長髮育和存活提供了十分有益的條件。其次,乾旱環境生長的植物含水量較低,以此爲食的蝗蟲生長加快,極易羣聚成災。去年的一場水災,本地沒有蝗蟲生長的條件。我可以斷定,周圍縣區的蝗災是從遠處過來的。”
“爹,這些蝗蟲能吃光麥子嗎?”月明樓又問。
“蝗蟲早期是孤立的、沒有翅的,小蝗蟲(也叫蝗蛹)剛孵出來時並沒有翅膀,只會在地上爬行,後來慢慢學會跳躍。一隻蝗蟲是微不足道的,只能亂跳或亂飛,隨時可能被鳥兒吃掉。其身體也根本不能儲存脂肪供連續幾天飛行。它們好像一個愛羞澀的小女孩,傾向於相互避開。所以,它們的危害性,可能就沒有羣居型蝗蟲的危害性那麼大了!”
“那蝗羣不久把我們的莊稼全毀了!”又一個姑娘說。
“不會的,你們先讀書。我出去一趟。把你們的蝗蟲都給我。”月正元將同學們的蝗蟲蒐集起來,用毛巾裹好騎馬去了三聖山。
三聖山望天楊不在,正要走碰上了副隊長。月正元慢慢打開毛巾說:“楊樹灣,或者近處的三聖山、臥佛崗等地像周圍縣區一樣爆發蝗蟲災害。”
“幾隻螞蚱能咋的!把你嚇成這樣?”副隊長說,“對了,你們是特別教官,不負責打仗,被幾隻螞蚱嚇着,可以理解。”
月正元忍了忍,撥拉着蝗蟲說:“這可不是普通的螞蚱……”
“它們能咋的?你說。”副隊長目光灼灼看着他。
“它們的破壞力和遷徙力都來自集體的力量。它們相互影響,聚集成羣,一起尋食。當兩個小羣相遇時,它們就會匯聚成一個組羣。幾個組羣再匯聚,就形成一個大羣,大羣再聚集,它們可以組成有秩序的本地蝗羣,排列成行,開始朝同一個方向前進。這種蝗羣統一起飛入近鄰之地,並讓越來越多的蝗蟲加入進來,最終成爲了規模巨大的蝗羣。”
“就算你想象的那樣嚴重,你說我們該怎麼辦?月教官,你快回去吧。那些麥苗、穀子,它們吃不了幾棵!”
“副隊長,去年,我們毀掉大量樹木,蝗蟲必將直接飛往莊稼地,造成的傷害超過附近縣區多少倍。所以說,人海滅蝗部署能夠有效控制縮小受災區域和受災程度。”
副隊長問道:“那你怎麼不提水庫的作用?”
“從長遠看,要有效防治蝗災,必須着眼於生態建設,要實行植物保護、生物保護、資源保護和環境保護四結合。特別是要確保生物的多樣性,保護好樹林,才能更好地保護鳥類、兩棲類、爬行類等蝗蟲的天敵,控制蝗蟲的數量和防範外來蝗羣的部署……”月正元擡頭一看,不知道副隊長什麼時候早離開了。
月正元回到學校將請示泉龍楊的事對柳仙客說了,“你說我這是爲什麼啊!怕我們大浴河受災。我們已經大旱,各家幾乎斷糧,等着夏收以後緩一緩,要是這蝗蟲一糟蹋,夏糧沒了,還不知百姓怎樣度過災年?我們的前線抗日英雄怎麼吃飯?去公社碰上副隊長,他大小二把手,你說他說什麼?”
“如何?”柳仙客着急地問。
“幾隻螞蚱能咋的!把我們嚇成這樣?似乎就我們教官事多,膽小。我對他解釋再解釋,他丟下我也個屁不放。我就納悶了,他們一個個不急倒也罷了,反而擔心我們剿滅了蝗蟲!似乎蝗蟲是他們的祖宗!”
“元兄說的極是!此處就把蝗蟲當祖宗!”柳仙客說。
“可別胡說!那不過氣話。”月正元說着要走。
柳仙客急忙攔住,說:“愚弟幫大哥理理,大概在二十年代末,附近之黃縣一場蝗蟲飛來也。掙扎在死亡線上之災民,忙着去捕捉充飢,被副隊長之祖父知道,捕捉蝗蟲者,打也。他們說吃蝗蟲乃吃他們黃家之祖宗。他們認爲黃家之祖做過小皇帝,蝗黃音同百姓非敢捕殺,蝗蟲來,上天之懲罰。說來巧矣,來蝗蟲之月夜,黃府上生一男孩,此男孩副隊長矣。我查其來歷,果然是一隻蝗蟲精之轉世。他出生之前只是零碎之蝗災,等他一聲號哭,突然間風雲變幻,遮天蔽日,只有三天功夫縱橫半個黃縣。”
“現在的副隊長也是經過多年的黨的教育,滅蝗他還是可以理解的。只是鬼子裡有人喊蝗蟲是他們的本族人每逢這個時候,你總是胡編亂造造出神靈來。別忘了你現在教官!”月正元埋怨道。
“孰認爲不再造神?貧窮、落後、愚昧,因蝗蟲人無飽腹,卻當神而仰望之。我夜觀天象,此處蝗蟲乃大海之彼岸日本國飛來也!說不定鬼子如蝗蟲捲土再來……”
二人說話間屋子裡灰黃一片。他們跑出三聖廟堂只見一羣羣蝗蟲,遮蔽了太陽,大地昏暗無光,呼呼地亂響,像從日本國的方向刮來一陣狂風。膽小的找地方藏下來,膽大的站在路邊、低頭,像遙望一場暴風雨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