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

“爲什麼你不應下來?”

十四一臉怒氣的質問,我不由一愣,今天,這十四的怒火來得奇啊?十四不等我答,接着道:“你既是盼着出宮,爲什麼不應下來?皇阿瑪向來看你幾分,給你指的婚,定是經了深思熟慮,差不到哪去的,爲何你問也沒問那個人是誰就拒了?你如何能認定,皇上給你指的人一定不中意?”

他怎麼知道我問也沒問就拒了?當時,在場的人就我,康熙,和李諳達三人吧?就算門外候着的三力聽到,他也沒那個膽子透得那麼細啊?

心中的疑惑更深,我試探性地問:“十四爺,你知道指給我的是誰?”十四張口欲答,瞥見十三若有所思的臉,又收住了。只是陰色更深。

不是十四,看他的神情,不會是他,對我的拒婚,他有不平,卻無不甘。是誰呢?必是與他交往頗深的人,不然他不會如此興師問罪。與他交得來,而我又認識的,通共也就那幾個,九爺?不,不會,皇上知我不願與人共夫,九爺府上妻妾成羣,幾乎都要成爲一個小後宮了,皇上不會點他,那是——

心底陡然一冷,是八爺。

在皇上眼裡,我也是棋子,一個可以作爲補償的棋子。

呵呵——

“安心,笑什麼?”十三憂心一喚,我醒了過來,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到了爆點的火藥,就差一點兒誘因就可爆發。

“十三爺,找個地,咱們來個一醉方休,怎麼樣?”我想喝酒,想大醉一場。

十三明顯一怔,卻很快反應過來,朗聲大笑,“那敢情好啊!咱們多久沒在一塊喝酒了?好!今晚不醉不歸!”

我看向十四,發出邀請,“十四爺,賞賞臉,和奴婢一塊買醉罷?”

十四定定地瞧着我,忽爾笑了,“行,喝酒去!”

烈酒穿喉,辛辣,卻又濃郁的香。

是好酒。

十三和十四帶着我,到了觀瀾榭,爬上了頂樓,率性地隨地而坐,舉起開封的酒罈,就着冷風豪飲。

半壇酒下肚,火燒似的灼熱感,焚盡了我心中的隱痛,整個人放鬆與隨性起來。一手撐着十三的肩站起,我向遠處眺望,半晌,重重地矮身坐下,哀嘆道:“唉!人說登高望遠,咱們這臺榭在園子裡,也算得高了,可咱們身在最高層,望遠望遠,眺了半天,也沒看出這園子去。”

身旁的十三默默地將我扶好坐正,沉聲道:“酒,只宜小酌,安心,我知道你酒量好,可烈酒傷身,女人家這樣喝酒不好,你少喝一點罷。”

酒入愁腸,我的情緒已經潰堤,咧嘴笑着看向十三,看到了他眼底的關切,“君不聞一醉解千愁?不讓我喝酒,愁思不解,豈不更傷?”

一聲輕叩,一旁和十四舉壇與我碰了一下,朗聲大笑:“那是,既要喝酒,就要喝個痛快淋漓,安心,別理十三哥,來,我陪你喝。”

說着,他舉壇猛灌,瞧着十四那豪情樣,我心中感動,這位朋友,是用他的方式陪我。

看着十四望向我的柔情,不自覺地,我又灌了幾大口酒。

不記得是第幾壇酒了,我懶洋洋地靠在欄杆上,眼因烈酒薰染而混沌,呆呆地看着遠處或明或暗的燈火,醉眼裡,是空洞和茫然。

一陣旋風吹過,我不禁打了幾個寒戰,幾乎同時的,兩件厚重的大麾罩上了我,揚起的大手在我肩上碰撞,不由同時一縮。

我側臉一瞧,懶懶地笑道,“我知道怎麼樣才更暖。”

說着,我窩進十三的懷裡,讓他將我裹嚴實,又伸手攬過了十四,讓他緊緊貼靠着我,就這樣,三個人相互偎依着。

十三緊緊擁着我,從他身上傳來的清新味道,讓我感到既熟悉,又安心,也讓我的意識開始恍惚。

“胤祥,胤禵,你們說,宮外,是什麼樣子的?我似乎是剛到這裡,什麼都搞不清楚,就進了宮,連北京城是啥樣都不知道。更別說這天下,其他美麗而有趣的地方。知道嗎?我想去看看有天堂之稱的杭州,想去西子湖畔,看看白娘子與許仙定情的斷橋,想去大漠,體驗‘大漠孤煙直’是怎樣的場景。還想去登黃鶴樓,看那秋水共長天的美色。我想去的地方很多很多,我想四處流浪,我想走過不同的地方,認識不同的人,體驗不同的人生。”

說到這,豪情滿懷,我不禁猛地站起來,“我一定要出去,這宮外,有我的海闊天空,我一定不會放棄!”雖然在酒勁下,我有些站立不穩,大腿斜斜依着十三,卻仍保持着一手擦腰,一手向天的宣誓狀,如果此刻有山崩地裂,撲天海嘯作背景,那氣勢絕對磅礴。

哈哈哈哈——

十三和十四爽聲大笑,“好啊!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浪跡天涯,可別忘了叫上我們,我們一起仗劍江湖,快意人生!”

一沉身,我縮進了十三的懷裡,淡淡地笑着,沒有接過他們的話,沒有可能的如果,就沒有渲染的必要。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會獨自上路。

我想我會一直孤單這一輩子都這麼孤單

我想我會一直孤單這樣孤單一輩子

天空越蔚藍越怕擡頭看電影越圓滿就越覺得傷感

有越多的時間就越覺得不安因爲我總是孤單過着孤單的日子

喜歡的人不出現出現的人不喜歡

有的愛猶豫不決還在想他就離開

想過要將就一點卻發現將就更難

於是我學着樂觀過着孤單的日子

當孤單已經變成一種習慣習慣到我已經不再去想該怎麼辦

就算心煩意亂就算沒有人作伴自由和落寞之間怎麼換算

我獨自走在街上看着天空找不到答案我沒有答案

天空已蔚藍我會擡頭看電影越圓滿就越珍惜傷感

有越多的時間就越習慣不安因爲我總會孤單過着孤單的日子

我想我會一直孤單

輕輕地,我哼唱起這首歌,隨着歌聲的哼唱,十三攬住我肩膀的手勁越來越重,十四再次舉壇猛灌,直到再也倒不出一滴酒,他將酒罈向樓下拋去,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恍惚中,聽到巡防侍衛的喝斥查問,不過沒兩句就讓在樓下候着的太監擋回去了,我將頭靠在十三肩上,在這寒冷的風中一首又一首的吟唱,直到嗓音低啞,整個人埋入十三的懷中,沉溺於熟悉的氣息當中,酒力已開始發揮,放縱過後,是不堪負荷的疲累,迷糊中,我被人輕輕抱起,許久後,躺在了熟悉的炕上,燈火下,有人輕輕地嘆息,溫暖的手,拭淨了我淚痕闌干的臉。

不對,真的不對勁.

我煩燥地在屋裡走來走去,做什麼也不是。整個人空落落的,像失了什麼,少了什麼,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走到桌旁,倒了茶灌了一口,不由皺起眉頭,怎麼了這是?一點兒茶味也沒有。打開茶壺蓋看了一眼,卻發現是才泡的新茶,才過第一次水。

燥動的將茶碗一丟,我一頭栽到了炕上,望着屋頂發呆。

“姐姐!”

門外,傳來了玉兒的聲音,我應了一聲,懶洋洋地半撐起身子,叫她進來。玉兒笑嘻嘻地掀開棉簾子進了屋,揚起手上的一個小包對我說道:“姐姐,您託我的鞋做好了,您試試看,合不合腳。”

我忙起身笑道:“還用得着試麼?你的手藝我還不知道啊?必是合的。玉兒,勞累你好些日子,多謝了。”

玉兒淺笑道:“謝什麼?姐姐您照顧玉兒的日子多着呢,反倒是玉兒人笨,平日裡沒少讓姐姐操心,玉兒也做不了什麼報答姐姐,若是做雙鞋能讓姐姐穿着舒適,那也是玉兒的福氣了。”

我笑着倒了杯茶遞過去,“玉兒,你既不要我謝,就領了我這杯茶罷,說來我是賺到了,你費心費力,一針一線的繡了十幾日,就得了杯清茶,豈不虧麼。”

玉兒雙手接過笑了,“姐姐,我可不虧呢,你這的茶,都是八爺着人送來的上好茶葉,說來,我們這些下面的奴才,每日裡給主子燒茶上茶,也不過是嗅個味罷了,哪能有那福氣嘗一丁點兒的?也就是在您這,玉兒才知道什麼叫好茶,姐姐,上回您賞我飲了碗,回去之後,我喝屋裡的那些茶沫子泡的茶,竟下不去口。”

我笑啐了口,“喝你的茶罷,話那麼多,你還怕我身上的冷箭不夠多啊?你要喜歡,等會我給你拿上一點兒,你回去自個泡去。”

玉兒喜得眼都眯了,連連點頭應好,見她這模樣,我不禁搖頭好笑,回身翻騰收藏茶葉的箱子,“姐姐,怎麼這幾日不見九爺上這來了?”

身後傳來的問話讓我如遭雷殛,霎時,我整個人呆若木雞,腦海裡如沸汁翻滾,原來,我種種的不對勁,緣由在此。

不知從何時起,九爺漸漸浸入我的生活中,日復一日,我慢慢的習慣了他的存在,慢慢的接受了他的陪伴,也不知不覺的,接受了他。

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