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

“啊嚏!”我揉了揉鼻子,到底是着涼了。坐在桌前,我瞥了眼桌上的湯藥,噁心的皺了皺眉。現在每天吃藥被我視爲酷刑,要不是有人送來了蜜餞,我才喝不下去呢。說到蜜餞,我想起了招娣初見時羨慕的目光,據說,這是宮外有名的大酒樓聚德莊特製的,味道獨特,是難得的佳品呢。每日只買十斤,還大多是達官貴人訂了的,平民百姓是有錢也沒處買去。

我努了努嘴,這九爺,他的好意大多是用錢堆的。我借花獻佛,送了些給招娣他們嚐嚐,讓他們感動得不知所措。在玉華堂當差其實跟打入冷宮差不多,平日裡沒有進項,有什麼賞賜也輪不到這,說起來,比清水衙門還苦些,平時冷冷清清的,一個路過的人也沒有。難得有點好吃的,而且還是宮外有時有錢也買不到的,也足以讓他們興奮幾天了。

鼻子塞得難受,說話也變得翁聲翁氣的,我張着嘴,像上了岸的魚似的大吸了幾口氣,“安心,你這是幹嘛呢?”忽然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我不防嚇了一跳,嗆了口氣,胸口堵得難受。

漲紅了臉,我低頭捶着胸死命咳了兩聲,感覺到有人緊走兩步到了身邊,小力的拍着我的背,好一會,那難受的勁纔過去了。抹去眼角咳出的淚水,我這才擡眼望去,一雙帶笑的眼映入眼簾,是十三爺!

我開心的笑了:“多日子不見了,你怎麼來了?”十三爺揹着手在我屋裡四處看了看,說:“過些天我要隨皇上出塞,要好幾個月纔回來,先過來看看你,道聲別。”我心情一暗,靜了下來,我們要分開的,不僅僅是幾個月,而是十年。擡起眼,看着眼前這意氣風發的年輕男子,想着他會被康熙圈禁在夾峰道十年,過着清寒的日子,人生最美好的光陰將在囚禁中渡過,我的心如刀割,痛得無法呼吸。

“你怎麼了?”一隻手撫上了我的臉,我愣愣的擡起頭,十三爺站在我面前,眼中有着心痛與不解,我眨了眨眼,淚水流了下來,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我已淚流滿面。十三輕輕擁着我,小聲地安慰:“怎麼了,是不是有人給你氣受了?說出來,我幫你出氣。”我雙手緊緊地抱着他的腰,把頭埋進他懷裡搖了搖。

“那你怎麼哭了?”

我靜默了半晌,幽幽地說:“胤祥,你別去,好嗎?”十三爺頓了一下,拉開我,半蹲下來與我平視,含笑地說:“怎麼?捨不得我?”

靜靜地看着他,我想改變歷史,不管後果是什麼,我都想試試。我定了定神,思索着怎樣開口合適。

“安心,我只不過去幾個月,等到了那,我獵幾隻狐狸,到了冬天給你製件大襖。也沒見你這麼怕冷的,不像是滿族兒女,倒像是江南姑娘似的。”

我瞅着他,還是說了:“你不去行嗎?我的感覺不好,總覺着要出什麼事似的。”十三爺呵呵的笑了:“傻丫頭,我能有什麼事,你抄經抄傻了?胡思亂想的,有空多出去走走,別悶壞了,皇上也沒說不讓你出這佛堂啊。”

我白了他一眼:“我有那麼傻嗎,只是覺着自己還是乖巧些好,熬過這幾年我就可以出去了。”

頓了頓,回到剛纔的話題,“你真的不能留下麼?”十三爺搖搖頭說:“皇上是下了旨的,再說,我也想去,這幾年,皇阿瑪難得與我親近些,我想多在他身邊走動。”我的心像被刀刺了一下,這個十三,早年喪母,父親又把注意力放在太子和其他有母親家族支持的阿哥身上,對他,只限於逢年過節聚會時看上一眼而已。這幾年十三大婚後老成了許多,又跟着四爺辦了幾件實事,這才引起康熙的關注。十三雖說是四爺帶着時候多,可對康熙的父愛在心底是渴望的,所以他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與康熙增進感情的機會。

看着眼前十三爺期盼的目光,我無法想像他被康熙下令圈禁時是什麼表情,我心慌地抓住他的手哀求說:“這次不去以後還是有機會的,就這一次,你別去,好不好?答應我,你別去,找個藉口,說生病也好什麼都好,就是別去!”

十三爺驚詫的拍拍我的頭:“你這丫頭瘋了?皇上是下了旨的,你要我裝病?這是欺君!”我煩燥地拍開他的手,大聲說:“欺就欺唄,這種事你們做得還少啊!”十三的臉一沉,伸手用力捏住了我的下顎,怒斥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這種話也是大聲嚷嚷的?你不要命了?”

我又急又痛,委屈地瞅着他,淚水一顆顆的滑落。十三爺眼中的冷硬逐漸消退,他低嘆一聲,放開了掐住我下鄂的手,心疼的撫上我的臉說道:“安心,我是爲你好,有些話,是說不得的。”我轉過臉不理他,心中氣苦:還是改變不了,歷史的車輪不會因我的到來改變路線,我只是個清楚結局的觀衆,看着劇情走向它已定的結果。

十三爺的眼轉了一圈,落在了桌上的湯藥上,他吃驚地問:“這是誰的藥?你的嗎?你身子不好嗎?”

我知道他想轉移話題,不理他。十三的手撫上了我的額:“是有些燙?有多少日子了?太醫來過沒有?”

我撇了他一下,拿起藥碗就要喝,他伸手擋住,笑着說:“藥冷了,沒了藥性,你等着,我叫人再煎一副。”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奪過藥一口氣喝下,丟開碗,也沒吃蜜餞的心思,就讓這苦味留在口腔中,似乎這樣,就能讓心中少一分苦。

十三爺靜靜的看着我,無奈的說:“今兒個回去,我們要好幾個月才見了,你還要跟我慪氣嗎?”

我的心一痛,是啊,就要分別了,我爲什麼要和他生氣?爲什麼不能好好的說聲再見?也許在他自由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這,也許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了。

我嘆了一口氣,振作起精神來,笑着對他說:“有空嗎?今晚在這喝幾杯酒。”

十三爺輕笑一聲說:“好啊,今夜我們痛快的喝一場。”

我站起身來說:“我去叫人備些酒菜。”剛走到門邊,見十三的隨侍太監小啓子滿頭大汗地跑來,到十三跟前打了個千說:“十三爺,太子有事找您,讓您趕緊過去。”

我心頭一跳,惶惶地看向十三爺,十三爺沉聲對小啓子說:“你到園外候着,我就來。”

我們連這點時間都沒有麼?我無力的靠在門框上,十三爺走到我身邊笑道:“安心,這頓酒算是我欠下了,等我回來再喝罷,這會子沒功夫了。”

歷史無法改變。我第一次清楚的意識到這點。我深吸一口氣,認真的看着他說:“你說的,欠我一頓酒,你記住了,不管碰上什麼事,不管你有多累,你一定要全須全影的回來補回這餐酒。別讓我等太久,也別失約了。”

十三爺靜靜地看着我,半晌才說:“安心,你今天怎麼怪怪的?不過,知道有人等的感覺不錯。”

他扭頭看看天色說:“我這就過去了,不能讓太子爺等太久。”說着,他轉身就走。

“等一下。”我叫住了他,他回頭看我問“還有什麼事?”我停了一下,走到他跟前,扯了扯他的衣服說:“你把頭略低些。”

十三爺眼含疑惑的低下了頭,我雙手攬上他頸,在他的臉頰印上一個輕吻,十三爺靜靜的瞅着我,眼中有着驚喜和快樂。我笑了笑,說:“這是我給你的一點動力,在你累極了痛極了的時候,記着拿出來用用。”

十三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啞聲說:“好。”說着,他俯首在我脣邊印上一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匆匆的走了。我慢慢地走回屋子,走到桌前坐下,撫上脣邊的微溫,淚水,不受控制的淌下。

八月了,不記得一廢太子是哪一個月,這樣等待的日子讓人左右不是。四爺好久沒來了,皇上留他和八爺在京理事,爲了做好這份差事,他忙得不可開交。不過,他還是每兩三天就讓高達過來看我好不好。十三爺那天回去後告訴他我身子不好,當天晚上他就派了一個太醫來,又送來了許多補品。忙亂着送皇上出京後半個多月,他才跑來看我一眼,匆匆忙忙地沒說上幾句話,又有太監報說有急件。那天,他握住我的手,靜靜地看着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說:“真想把你帶在身邊,免去這相思之苦,不然,每日忙着看摺子時,不時的想起你,恨不能把那些個摺子全丟開了什麼都不管,只要你就好。”本書由瀟湘小說原創網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