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一

檀香一

一道喝斥聲響起,我迷糊的擡起頭來,對上了一雙眼,是八爺!我驚喜的瞠大了眼,八爺含笑的打量着我,揮手讓想上前拖開我的太監退下,向我伸出手,柔聲問道:“你這麼急匆匆的這是要上哪?摔痛了沒?”

我遲疑了剎那,還是伸出手,讓他把我拉起。我站穩後,八爺並沒立即放開我的手,就這麼握着,我硬着頭皮要抽回手,八爺眼一眯,緊握了一下,這才慢慢鬆開。我福身行了個禮:“奴婢給八爺請安,爺吉祥。”“起來吧。”八爺臉上還是那樣溫文爾雅的笑着,又輕聲地問:“你這是要急着上哪?”

上哪?我也不知道要上哪?剛纔心急如焚的只想知道十三爺的消息,胡亂地跑着,其實心底也沒個去處,四爺在內城裡,這時候他一定忙於安穩一切,我一時不可能從他那得到什麼消息的。

我看看眼前的八爺,他就那麼不動如山的站着,等着我的回答,我猶豫了一下,看了眼他身後的太監。八爺察覺到我的目光,揮手讓跟在身後的太監全都退下,看着我說:“你可以說了。”

我頓了頓,這時候只能問他了:“八爺、、、、、、、、十三爺他?”

八爺的臉一沉,冷聲說:“這不是你該打聽的事。”我一滯,咬牙豁出去似的說:“我對你們的紛爭沒興趣,我只想知道我的朋友好不好?”

八爺冷着臉沉默半晌,硬聲說道:“現在還沒準信,皇上過幾日就要回京了,下了旨要在暢春園住下,你、、、、、、、”他頓了頓,說:“回去好好待着,別再亂跑,也別亂打聽。”說完他轉身就走。

我愣愣待在原地,看着他去了幾步,又轉回身靜靜地瞅了我一會,嘆氣說:“我知道你和十三弟向來親密,不告訴你,只怕你耐不住亂闖,你先回去,我得了閒就過你那,這兒,不是說話的地。”說完,他徑直去了,我發了會呆,還是慢慢地拖着步子走了回去。

下半天我也無心抄經,就呆呆的坐在屋裡等着,直到招娣舉着燭火進來,我才知道這天黑盡了。招娣替我點上了燈,也不敢說話,這幾個月她也看了出了幾位阿哥與我的不同,如今出了事,她也是有些驚惶的,點上燈後,她見我靜靜地呆坐着,也沒什麼反應,就悄聲下去了。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外面有陌生的腳步聲,我猛地站起身來,聽到外邊八爺吩咐其他人說:“你們先下去,沒有叫不許過來。”

我無聲的站在原地,聽到八爺的步子走來,他推開了門,一眼見我站在屋子裡,挑了挑眉,他回手關上了門,慢慢地走近我,我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在我身前站住,這才記得我沒見禮。

我才福下身子,八爺就伸手止住了我:“這就我們兩個,你不用作那些場面上的事。”停了停,他又補了一句:“以後也這樣,私底下你隨意就好,不用作那些虛禮。”

我沉默不語,緊緊地盯着他,八爺看着我笑道:“好、好!算我怕了你了,你先坐下,我告訴你。”

我扶着桌子坐下,八爺也隨着坐了,輕聲說:“十三現如今還好,只是被革爵看管起來了,不讓任何人接近。其他的還好,你也別太擔心了。”

我靜靜的聽着,他說完了我也沒出聲,是啊,我在擔心什麼?不是早已知道結果了嗎?十三會被圈禁十年,除了自由,他的生命是無慮的。呵呵呵、、、、、、、、我輕聲笑了,八爺料不到我是這種反應,擔心的握住我的手,憂心的問:“安心,你要難過就說出來,別放在心裡。”

我抽回手,搖搖頭說:“八爺,我沒事,只要知道他性命無憂就好。”八爺有些驚訝地看着我,不知爲何一大早驚慌失措的我如今怎麼這樣平靜。

我站起身來,笑道:“八爺,我真是待慢了,您來了這一會子,我都沒給您倒杯茶,是我疏忽了,您略坐坐,我泡壺茶去。”

八爺靜了會,笑道:“你這是在送客嗎?”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含笑地說:“官場上,主人若是端茶勸客,那就是說客人該告辭了。”我恍然大悟,紅着臉忙搖頭說:“我可沒這意思,是真的想給你泡壺茶來着。”

八爺眼露笑意地看着我,我不自在的轉身走開,一會兒,我拿着一壺茶過來,笑道:“我這沒什麼好茶,您就將就着喝吧。”

八爺的視線一直緊跟着我,見我這麼說,他柔聲笑着說:“茶好不好,不在於茶,而在爲我泡茶的那個人。”

我的手一頓,裝沒聽見,爲他倒了一杯茶,道:“這是君山銀針,不過不是上等的,但味還不錯,其實,我比較喜歡普洱茶和鐵觀音。普洱香醇,鐵觀音清香中有絲苦澀酸甘,讓人回味無窮。”

八爺端茶抿了一口,笑道:“安心也懂茶麼?”

“不懂。”我輕聲說,“我只不過是有些喜歡而已。”

八爺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碗,淡聲道:“我知道你和十三較親近些,他這回出了事,我還以爲你會難過,會哭,可你、”他擡眼看我“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哂然一笑,道:“哭有用嗎?”我看着他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哭也好,鬧也好,時光都不可能倒流,讓一切回到□□。既然如此,我爲何不平靜面對?反正,隨着時間的流逝,事情總會過去的。”

八爺看着我,幽黑的眼有我不想讀懂的情緒:“安心,你是個堅強的女子。”

我笑而不語,心底一嘆,我不是堅強,而是早已知道故事的結局,現在,我不過是看着它一幕幕的上演劇情罷了。

皇上進園子好一段日子了,形勢詭異,宮裡人人自危,小心翼翼地過着日子。我也少出佛堂走動,儘量留在屋裡抄寫經文。雖想兩耳不聞窗外事,可一些消息還是有意無意的傳入我耳中。我知道康熙命八爺署理內務府總管事,知道太子被拘禁於上駟院旁,着四爺參預監視。

轉眼到了十月,因大阿哥以張德明爲八爺看相,說八爺將“貴不可言”,向皇上舉薦八爺爲儲,不想康熙大怒,進而指斥八爺“妄蓄大志”,陰謀奪謫,命將其鎖拿,交議政處審理。大阿哥仍不知時務,又請殺太子,康熙怒,十月初四,康熙以齊桓公自比,警告阿哥和衆大臣。十五日,三阿哥舉大阿哥厭勝事,康熙大怒,下令將大阿哥革爵,嚴行圈禁。又很快放出了太子,八爺也被複職。紛紛擾擾,這明裡暗裡的權力爭奪尤如一幕熱鬧的鏗鏘武戲。 轉眼,我一個人守在火爐旁,迎來了康熙四十八年的立春。

二月,雖是立了春,可天氣還是冷得讓人不想在外多逗留。屋子裡炭火熾熱,雖然我很久沒見四爺了,但他時常讓高達送些東西來,大年初一,我還是收到了紅包,只是今年少了十三爺的。我吁了一口氣,努力漠視心中那抹隱痛。

八爺因上次被康熙指斥,行爲收斂了許多,儘量足不出戶,不過有一天我收到了他派人送來的上等鐵觀音和普洱茶,那天,我只不過隨口一句話,他竟上心了。

我走到窗邊,看了看天色,陰陰的,像是要下雪了。我走出屋子,往佛堂行去,一過正月十五,皇上就進園子了。不過這佛堂總像是一處離塵之所,輕易沒人走過的。

推開大門,我上前燃了一柱香,我從不拜神求佛,上香,也不過爲了那一點檀香之氣而已。

大冷天的,那兩個老人都在屋裡呆着,招娣在屋裡做活。我靜靜地站在窗子邊,遼望着天空,目光所到之處,也沒出了這個園子。

唉,我嘆了一聲,回頭卻發現身後站了一個人,是皇上!我心一慌,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奴婢安心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萬歲。”

皇上走過我跟前,淡聲說:“起來罷。”我戰戰兢兢地起身,想不通他幾時進來的,怎麼都沒有聲響。

康熙走到供桌前,身後跟着的太監李公公緊走幾步上前,燃了三柱香,恭身遞給了皇上,皇上接過,拜了拜又交給李公公插上。

我立在身後,氣也不敢喘一聲,心底暗暗猜測皇上來此的用意,真的是爲了上這一柱香嗎?康熙是不信佛的,大清推崇的是喇嘛教。我偷偷用眼角觀察着康熙的舉動,他上了香後,就靜靜地站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麼。

屋裡屋外一大羣人,竟是一聲咳嗽也沒有,安靜得可怕。我不耐地在心底祈求康熙快點離開,只是他一直站着,我偷偷瞟了他幾眼,見他雙手緊握背在身後,面上有掩飾不去的倦意。

他已是個五十五歲的老人了呢!古代醫學不發達,古人大多不長壽,四十歲在現代是中青年,而在古代就是遲暮之年了。康熙清瘦了許多,太子是他最愛的女人爲他生的孩子,對太子,他有太多的期望。而如今,太子的不爭氣和諸皇子不擇手段的爭奪諸位,讓他這位叱吒風雲的皇帝既羞愧,又氣憤,冶國平天下,這個康熙皇帝能遊刃有餘,可在冶家上,他卻是位失敗的父親 。

皇上站得太久了,我看到李公公已是滿面急色,卻又不敢開口。皇上這些日子來所受的打擊已壓垮了他的身體,九月,在木蘭圍場的布爾哈蘇臺行宮,康熙以太子“不法祖德,不遵朕訓,惟肆惡虐衆,暴戾□□”,宣佈廢除皇太子,當時,他且諭且泣,至於撲到在地,過後,康熙悲傷萬分,憤懣不已,甚至於六天六夜不安寢食,涕泣不止,後因情緒太過起伏,患了輕微中風,如今,只能用左手批閱奏摺了。如今,在太醫盡心用藥,四爺、三爺,八爺等阿哥精心服侍下,身體稍稍有了好轉,只是今天他站得太久,再不注意休息,要倒下了,這國就亂了。

細想了下,我鼓足勇氣上前一步說:“皇上,你也累了大半天了,坐下來歇歇吧,有好的身體,纔有好的精神,才能處理更多的事。”

我話一出口,屋子裡嗶的跪倒一片,李公公臉色發青,驚異的看着我。我也跪下了 ,心裡後悔不已,勸個人還得下跪,這萬惡的舊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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